辽阔大陆。
极北凌国,连绵无边的大雪山,千里冰封;西方燕国,波澜壮阔的草原,生机勃勃;东方连国,温柔如水的秀美景致,花团锦簇;南方齐国,鬼斧神工的山峦石壁,山高水长。
连国仁德十九年,齐国忠毅王齐玄率领三十万大军压境,连国安东王连祯领大元帅令,率领二十万大军应战。
管城,傍晚时分。
棉絮样的云朵镀上黑边,云层深处卷起一抹浓烈的红霞,灿如滴血。
“大帅”。镇北将军殷浩未经通报,匆匆迈入帅营。只见他身着赤色禅衣,外套明光甲,腰缠黄铜带,脚蹬黑皂靴,威风赫赫,气势凛凛。
连祯全神贯注,处理军务,并未抬头看他,只是轻声应道:“嗯?”
事出突然,殷浩说话间语速比平日快了许多:“朝廷派来的粮草押运部队由三等将军李辙率领,本应在三日到达苏郡。
苏郡太守郭如山昨日快报,说是迟迟不见粮草部队踪影。李辙我知道,是个妥当人,错时未到但并未派人通报,我料想定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于是昨日我派人前往接应,直到睢郡附近,才发现……回报的人说,场面惨不忍睹,八百士兵,全数牺牲,粮草皆被焚毁。”
连祯闻言抬头,眼若寒芒,沉声说道:“睢郡并非战区,局势尚算平静,况且粮草押运本是机密,对方竟能预先设伏,”他顿了顿,冷笑一声:“果然神机妙算。”
“大帅,朝廷补给迟迟不到,以至您连发三道急疏,朝廷方好不容易打发人送粮草来。而今又出了这等事……为护我连国河山,将士们吃些苦,受些累,甚至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是朝廷里竟然出了内鬼,真让人齿冷。”
殷浩性格耿直,脾气爆烈,因着气血上涌的缘故,黝黑的脸憋得通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帅,探子来报。齐国翟光明集结六万兵马,正向苏郡方向进发。”说话的是镇北军左先锋杜勇。他疾步走来,额头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什么时候的事?”连祯问。
杜勇急急道:“翟部今日丑时起拔,不过行进速度十分缓慢,探子估计,至少还得五个时辰,才能到达苏郡。”
连祯起身,绕过大案,径直走到西侧墙前,伸手赭色布帘,现出一幅巨大的地图。他负手而立,凝神静思。夕阳透过窗棱洒落,在他身后拉出了一个长长的背影。
“好么,果然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都不落下。”殷浩的话听着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传令殷洛,率镇东军四万将士,驰援苏郡,必须赶在翟光明之前到达。”
还是那样冷静,还是那样沉稳,如同平日一般施发号令,但连祯身后紧握成拳的指骨,已经捏得发白。
殷浩朝前一步,手指地图,双眉扬起:“大帅,管城离苏郡八十里,要在翟光明之前赶到,不是难事。只是管城三十里外,齐国陶威八万大军虎视眈眈,一旦管城发兵支援苏郡,我们只余三万人,万一陶威来袭,管城危矣。”
连祯转头,看向殷浩:“不是万一,陶威是一定会来。通往苏郡的三条道路被敌人占据了两条,本就危机四伏,如今连粮草都断了,还能支撑多久?以翟光明的兵力,突袭苏郡,是十拿九稳。但他却选择大张旗鼓地缓慢推进,分明就是一个诱饵,等着管城分兵。陶威黄雀在后,以优势兵力进攻管城,翟光明枪头一转便成了两路夹击管城之势,布局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
殷浩一愣,不禁皱眉沉思,好一会儿,才抬头叫道:“大帅,你的意思翟光明攻打苏郡只是个幌子,目的是管城。只要我们将兵力分散,他们便乘虚而入。”
“苏郡与管城地理位置特别,背靠我连国开阳山脉,面向齐国与燕国的一方却是平原万里。守住苏郡与管城,便可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当初翟光明和陶威费心费力从郭复手里打下,却并未布下重兵把守,我便疑心有诈,翟陶二人是应是想把我们引向苏郡管城,再一举歼灭。只是多场恶战下来,朝廷粮草艰难,兵士需要休整,管城相接燕国的路径,已是我军后勤补充的主要通道,不得已,我只得将大军驻扎在此,而今已是骑虎难下,所以无论如何必须死守。”
连祯眼里寒光闪闪,仿佛揉落一地碎冰。
“即是如此,我们又何必要分兵苏郡?以我们目前在管城的兵力,守住这里根本不成问题。”
浓眉紧拧,双拳紧握,高大健壮的殷浩看上去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的确,管城不动,陶威也不会动。苏郡收留了几万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守城士兵不足两万。翟光明心狠手辣世人皆知,一旦苏郡落到他的手里,恐怕将血流成河。”
“这群王八蛋!”
殷浩激动地一拳砸在墙上,眼里冒着狠狠的杀意:“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让他们看看连国子弟兵的厉害。”
连祯冷哼一声,有些不屑地道:“对方机关算尽,我也不会任人鱼肉。我早已命骁虎营分为三部,一部随我驻守管城,高平、何远分率部进驻镇南军和镇西军。一旦我发出命令,镇西军、镇南军必将驰援管城。”
“你们看”,连祯手指地图,继续说道:“镇西军主力驻守业城,距离管城一百八十里;镇南军主力驻守洪城,距离管城二百三十里,只要我们坚持三天,援军一到,能保管城不失。”
“大帅,镇南将军姜诚,镇西将军毕向是右相的人……”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杜勇突然开口说道。
管城之战,算得上是生死一役。守不住管城,粮草无法及时补充,恐怕不待齐国军队的进攻,连国军队自己便会溃败。一城一池的得失也许是战略的需要,但是主力军队被击溃,恐怕就连往日浴血而得的胜利都将一并输了去,这场仗还能怎么打?
镇南军、镇西军,是从南省、西省抽调而来,说一套做一套早已经见惯不怪,指望他们及时来援,杜勇确实没有信心。
“高平、何远跟随我多年,忠心耿耿。他们手上,有我的兵符和密令,姜诚、毕向若以大局为重,听从调遣便罢,若是敢挟我连国江山百姓以谋私利,则当场诛之,算是我为陛下除奸。”
连祯神色淡然,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墙上的地图,身姿坚毅仿佛傲雪松柏。
二十一岁的年纪,一般的世家子弟,应是才刚脱去少年的稚气,血气方刚青春飞扬。而连祯,是难得的沉稳。无论是战场上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还是胜败进退、运筹帷幄,再复杂的局面,他都能冷静自持,应对自如。
如果说,当日他迎着疾风,走向武场,高举大元帅帅印之时,连国军队里的将领对他的能力仍有所怀疑,那么一场又一场的硬仗之后,众人早已经将他视为连国军队里最硬朗的最值得信任的脊梁。
“告诉殷洛,给我打出气势,不但要守住苏郡,保证城里百姓的安全。并且,要在苏郡外围拖住翟光明,绝对不能让翟光明有机会突破苏郡防线奔袭管城。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遵命。”
殷浩、杜勇皆神情肃然,身上的铠甲铮铮作响。
“殷浩,四方城门就交由你来镇守,弓箭手,全部压上。杜勇,你带领士兵,埋伏在城内各处。一旦城门被破,依靠地势地形进行巷战。管城这个沼泽,陷进去,就没人能独善其身。”
“大帅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定要叫这管城成为他陶威的坟墓。”殷浩咬牙切齿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