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卿的唇贴在云锦的额角，感受着她肌肤沁人的冰凉，轻声地：“谁又没有烦心事呢？那些不相干的人，别去理会便是。你有祖母、父皇、母妃，还有外公，他们都真心对你好。你……还有我。”
“皇祖母、父皇、母妃……他们真心对我好，可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一旦他们知道了，烧死我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对我好……我也不敢让他们知道，我怕他们会伤心难过……”
她脸上的泪痕深深浅浅，那股无依无靠的孤独，让凌少卿让凌少卿感同身受。
心头微颤，情不自禁地：“我对你好，因为你是你，而不是别人。”
云锦却好似根本不懂得他内心的情感：“以前你对锦儿，也很好。”
这话没头没脑，换了别人，未必能懂。但凌少卿却是明白她所指为何，有片刻怔忪，轻声道：“你和她，不一样。”
云锦抽泣着：“少卿，你杀了我吧。与其被那个无双门主杀了，还不如死在你手里的好。我不会做肥皂，也不会做香水……我一无是处……”
“胡说些什么。”
凌少卿沉声打断云锦的话，捧起她的脸庞，看进她的眼睛里：“你不会死，你会好好地活下去。记着我的话，你来自异世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哪怕是冯太后也不能。知道吗？”
“可是芳年说，墨音山的人知道，现在，不但无双门主知道，连你也知道了，还能瞒多久？”
“无凭无据的说法，任人高谈阔论，都只是流言蜚语。何况往日围绕你的是非本就不少，只要你不承认，没人敢断言真假。你就是陶城公主，陶城公主就是你。”
凌少卿生怕她听不进去，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
也许是累到了极致，也许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云锦渐渐止住了哭泣，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银朱钗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凌少卿将它拾起，想要为云锦挽起披散在肩头的头发。
滚圆的大珍珠被摔出了一条缝隙，从中心分成两半，裂开在凌少卿的掌心里。一个透明的珠子，从大珍珠里头。
凌少卿忙捻起珠子细看，只见珠子表面光润，内里竟然浮显出一行行蚂蚁大小的字体。字体黝黑，笔画简单，各个不同，但凌少卿并不认识。字体虽小，却是十分清晰，久看之下，竟觉得那一个个符号有生命似的，在透明的珠子里不断地游走着。
圣天珠。
上古文献里头记载的神物——圣天珠。
传说圣天珠能让死人复生，逆天改命，在神界也是不可多得的神物。传说只有三颗圣天珠流落凡间，上一个拥有圣天珠的人，距离现今，已有千年之久。
圣天珠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饶是冷静如凌少卿，此刻也是心头狂跳，无法淡定。
会不会是判断错误，这本不是圣天珠？欣喜过后，一个念头跳进凌少卿的脑海。
生性谨慎的他平息静气，认真地端详，心中不断地默念着上古文献中关于圣天珠的几句话——
圣天珠，三十六重天上冰霜雪水凝结而成，圣母符咒加持。无色澄清，其味微甜。聚逆天改命之力。
“锦儿，锦儿。”凌少卿轻唤着。
云锦睁开眼，眸中带着初醒的迷茫。
凌少卿握着银珠钗问：“这珠钗怎么来的？”
“苏宛若给我的。”
“她给你的时候，交代了什么话没有？”
“不记得了。”
“你再仔细想想。”
云锦侧着头，很用心地想着，好一会儿，道：“没有。我记得她只说这珠钗是她母亲的物品，留给我做个念想。和珠钗一起给我的，是一朵白骨牡丹。听翠儿的口气，白骨牡丹似乎是苏宛若爱人的白骨雕刻而成的。”
“怎么了？珠钗有什么问题吗？”直到看到凌少卿的神色有些凝重，云锦才后知后觉地问。
凌少卿将紧握的手掌摊开，放到云锦面前：“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光线暗淡，云锦眯着眼，看了看，摇头：“不认得。”
“这是圣天珠。藏着珠钗的珍珠里。”
“哦。”云锦淡淡地应了声。
凌少卿被她的反应弄得啼笑皆非。圣天珠，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神物，到了她这儿，就这么可有可无。
转念一想，她来自异世，不识宝物也是正常。于是，凌少卿便将圣天珠的珍贵之处向云锦叙述了一番。
“原来竟有这样不凡的来历。”云锦听完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紧接着又问：“那它能吃么？”
凌少卿愣了愣，回道：“能。”
“能让死人复生？”
“是。”
“苏宛若既然拥有这宝物，为何不用它来救自己的夫君，反而要将自己变成半人半鬼？”
“林子轩被发现时，已经成了一堆白骨，胡乱地被掩埋在永定河边。不要说圣天珠，就是神袛降临，恐怕也回天乏术。”
云锦点点头，又问：“能治毒疗伤吗？”
凌少卿迟疑着：“我想应该可以。”
云锦果断地将珠子拿起，递到凌少卿唇边：“吃下去。”
“锦儿……”
云锦固执地：“吃下去。”
凌少卿轻轻推开云锦的手：“锦儿，圣天珠是可遇不可求，超越了世间凡物的神品，你有缘能够得到它，便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你好好收着吧。”
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也许还会经历许许多多的危险，有圣天珠在，至少，是一个保障。
“我们在这里，不知道还要被困多久，你中毒了，受伤了，不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多久，我有法子送你离开。”微喘了口气，凌少卿又继续说道：“我的伤看着可怖，其实只是皮外伤，没伤及筋骨。至于蝎毒，我事先吃过了解毒丹，后右圣使为我封住了心口几处大穴，没有大碍。等我们出去了再行解毒，也来得及。这点小伤用圣天珠，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凝视着他苍白的脸，云锦又一次泪眼婆娑：“你骗我。无忧明明说过，蝎子王的毒气，能让方圆十里之内的活物中毒，毒性之烈，可以想象。你是被它的毒刺所伤，那么大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不断……你的胳膊已经动不了了，手指甲发黑，气息不稳，我虽然没学过医术，但常识还是有的，你的伤分明就是很严重。”
好不容易安抚了她的情绪，眼见着又激动起来，凌少卿忙道：“锦儿，我……”
云锦打断他的话，近乎嘶吼地喊着：“什么圣天珠，什么神品，我不要。我只要你活着。少卿，你在我心里。我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完全密闭的环境里，没有时间，没有距离。不需要掩饰，只需要坦诚。
有些话，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如果此刻不说，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我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从小到大，身边有人来，有人走。每一次相聚有多么幸福，离别就有多么痛苦。久而久之，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从没有得到过比得到了之后失去更残酷。
我不相信有任何感情会是地久天长的，与其最终要结束，还不如永远别开始。
因为你，我很想去试一试。试着像你一样去爱，再伤再痛，也不会割舍；再苦再累，也不会抛弃。
她，这算是回应了自己的感情吗？
这样长久的眷恋，终于成就了两人的相知。
凌少卿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一时间，有许多话想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舌尖突然一凉，有一股清甜在口中融化。
呆若木鸡的凌少卿骤然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云锦已经将圣天珠塞进他的嘴里。
他心里一紧，想要张口，云锦却伸手牢牢地捂住他的唇：”少卿，不知道我在这个世界能够活多久。但如果我的生命结束在明天，我会希望陪我走到最后的人是你。就算是我自私吧，求你，不要死在我的前面，留下我承受失去你的锥心之痛，这比死，更可怕。”
凌少卿眼泛水光，云锦话语间流露的凄楚，好像一根根鞭子，抽打着他的心。轻轻拉过她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掌心：“我会陪着你，直到地老天荒。”
云锦见他将圣天珠吃了下去，不禁长吁一口气，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