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带着最后的笑靥，消失在云端。
残缺的月亮如同游荡的小船，挂在夜的深海。清冷的光芒衬得他一身青衣素寒如玉。
陆少卿的目光悠远，似乎在凝视她，又似乎穿透着飘渺的远方。
“简星末年，皇帝昏庸无道，横征暴敛，天下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起义之时，异世者出。
异世者选择的，是先祖圣仁武皇帝。他教会了先祖们许许多多原本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知识，包括兵法，炼钢术，制作和使用火铳……使得先祖们在众多反抗者中异军突起。
烂船也有三斤铁，简星虽然失道寡助，但想要推翻，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圣仁武皇帝经历过无数次与简星军队短兵相接的凶险场面，皆能逢凶化吉。唯有一次，被困九玄山。
时值隆冬，滴水成冰。
简星出兵十万。
先祖们被困足足两月，粮草殆尽，就连山上的树皮草根，也成了异常珍贵的食物。
圣仁武皇帝想了许许多多的办法，死士一批接着一批顶上去，却始终无法突破简星的包围。
战斗、挨饿、受冻、重伤，死亡……没有希望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尽头。
三万人最后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十分惨烈。
其时，圣仁武皇帝与异世者已经成亲，并怀有身孕。
为了拯救所有人，异世者决定牺牲，献出暖血心。”
他的声音轻柔，语调缓慢，将凌日秘事娓娓道来。虽然只是简单地描述，但云锦仿佛看到一幅哀伤的画卷在面前铺开。
山洞外白雪纷飞，山洞里火光融融。
他把脸贴在她圆圆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奇妙律动。
她手里握着利刃，很稳定，没有丝毫的颤抖。她知道，只有快、狠、准，才能最大程度地减低他的痛苦。
剖心之痛。
分别的时候到了。
她亲手送他上路。
锋利的刀刃划过皮肤，钝钝的痛感让他愈发清醒，想起他们的邂逅，相爱。
短短一瞬，便是一生。
一滴泪珠划过眼角，璀璨如流星。
她为他落下第一滴泪。他为她流尽最后一滴血。
……
千年前的男人，流落异世。孤独，一个人，便是一个世界。
某年某月某日，一个女人，带着温暖的爱情，走进他的生命，从此世界便不仅仅只剩他自己。
以死，换得生。很伟大的爱。
无论任何时间、空间，爱的真谛，是忍耐，是恩慈，是永不止息。
同是穿越者，有更多的感同身受。
云锦眼眶湿润，低声：“圣仁勇皇帝凌念扬，是异世者的女儿。”
“是。异世者尊名，季扬。圣仁勇皇帝是他们的第一个女儿，也是唯一一个。异世者牺牲，圣仁武皇帝自称寡妇，着黑衣，簪白花，孤独终身。”
念扬。
任凭心里呼唤多少次，梦里相见多少次，终是抵不过现实的一次牵手。
天兵降临，凌日族人得救，凌日江山唾手可得，却失去了一生挚爱。
值不值得？应不应该？
夜是那么沉静，仿佛能听见春芽萌动的声音。
铺满鲜花的道路充满着诱惑，名利、财富、地位，成为让人无法自拔的枷锁。然而锐利的刀锋隐藏在花团锦簇的虚幻之下，狰狞地让追逐者鲜血淋漓。
理不清楚的思路，想不明白的念头，云锦觉得似乎被迷茫的未来沉沉地压着双肩。
她扬起头，回复到最初的明澈：“月白刺杀我，跟你有没有关系？”
陆少卿觉得自己的心跳失去了一贯的节奏，他怯了。
他是主谋。
一次刺杀，几乎将连国皇族子弟一网打尽。除了她大难不死，一切发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天月白刺杀，他也在。只不过等到两人都倒下了，才出现。
他的目的，是金凤凰。
可惜，金凤凰跟了她二十多年，天天沾染着她的气息，并且沾了她的血，认主了。除非砍了她的手，否则无法脱下。
未免节外生枝，他放弃了。
此一时彼一时。
当时敢做，现在不敢认。
他知道，答案于他，于她，都至关重要。
“不是我。”
陆少卿保持着最端严的姿态。
“金凤凰的下落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死了，你正好可以得到它。”
“你遇刺，整个公主府的男宠，包括我在内，都被抓进安东王府地牢，受尽折磨。你死了，整个公主府都要为你陪葬。我为何要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说的也似乎有道理。
云锦凝视他许久，他不退缩地迎上她的眼，光风霁月，不似有假。轻吁了口气，内心觉得轻松许多。
不是每个人都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