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的心绪极为凌乱,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她无比痛恨自己,当初为何要一意孤行,独身犯险;又或许做决定之前考虑得周到一些,也许就不会发生眼前这样的事情。
凌少卿受重伤,中了蝎毒,峰回路转,发现了圣天珠。一切应该会否极泰来,谁知他又决定留在幽禁之地。
这样的大起大落,让云锦几乎要失去理智。嗓子里好像堵着棉花,有满腔的话想要诉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凌少卿的脸上满是苦涩,咬咬牙,压下心里的挣扎。他考虑的不仅仅是当下,还有更长远的打算。
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如此轻柔,如此怜惜。
彼此温热的气息缠绕着,是蚀骨的缠绵,也是凄冷的忧伤。
一秒再一秒……凌少卿拥着她纤腰的手臂紧了,又松了。
这一个吻,可知我已经等待了多久。
“保重。”
凌少卿泛着笑意的脸庞,烙印在云锦的瞳仁里。唇边残留的甜蜜顿时变成惊恐,在她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灵巧的推力,将她狠狠地推出了石门之外。
巨大的冲力,云锦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地上。
“少卿。”
云锦声音嘶哑地大喊着,来不及起身,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凌少卿站在那里,一双清泉似的眼眸,流露着无尽的温柔。
石墙关闭了,出口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个穿着碧色衣衫的男人。
云锦呆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地盯着石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就已经改变。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地,脸上一片凄楚。膝行着,跪倒在石墙之前,云锦伸手拍打着:“少卿,你在吗?少卿,你在吗?”
空旷的四野,回应着她的,只有落寞的回声。
不知过了多久,云锦疲倦地消沉下来。浑身的力气仿佛完全被抽走一般,再多的悲伤,终于还是要接受现实。
云锦手心一直紧握着,由于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让她无暇顾及。如今才恍然觉得掌心被硬硬的棱角压着,微微的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一些。
打开手掌,里面是一枚青翠的玉扳指——东门门主印信。
云锦泪流满面,心头的那被掏空般的痛楚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咀嚼。两个人一起逃,被无双门发现之后,必定会部下天罗地网,最终的结局,可能谁也逃不了。凌少卿义无反顾地留下来应付,为她赢得逃走的时间。
“凌少卿,你是个大傻瓜。”
何其幸运,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份真情以待。
许许多多的片段从回忆中流淌而过。
当时只道是寻常。失去之后,才倍感珍贵。
原来前行中,一步步的脚印,都篆刻着凌少卿的身影。
他的爱情颠覆了云锦的世界,让她孤独的心有了依归,让她鼓起勇气去试着接纳。
然而一堵石墙,将所有毁灭。那些信心和温暖,通通不复存在了。
夜空斑斓。
点点星辰化作他清冷的眼。
相信我。
他这样说着。
脸上的泪痕早已经被风干。云锦再次仰望夜空,试图从那一片博大和宽广之中寻找力量,坚持下去的力量。
他说他不会死。他说他会回来。他说相信他。
相信他。
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凌少卿为了她殚精竭虑。
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云锦咬着牙,站起身。心头的信念越发的清晰,迷茫瞬间烟消云散。
从发髻里扯下一缕头发,编成一条细绳,穿过玉扳指,带在脖子上。温润的触觉摩挲着肌肤:你在,我不会害怕;你在,我不会孤独。
脸庞着石墙,明知道他听不见,云锦轻声地:“凌少卿,我会等着你回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云锦知道,她必须要离开这里了。
方向在南,每走三十六步,便朝东转向,然后继续走。
一路上,时不时地有些碎石和荆棘群的阻挡,云锦不敢绕过,生怕一不小心,又触发了某种机关。时间长了,脚底开始发痛,她并没有懈怠,老老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着。
面前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汪洋。
水色幽深,一朵一朵的浪花从远方涌来,又一层一层地向着天边延伸。
云锦迟疑着走上前,躬身,双手掬起了一捧水。感受着刺骨的冰冷,看着水从指缝间落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不是海市蜃楼?
她完全照着凌少卿的交代行事,没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她也相信凌少卿不会在这种关系生死的事情上有所保留,那么如今,要怎么继续走下去?
风声、水声,奇妙地融合成一曲歌谣。
人身处其中,好似被天水一色的博大深沉所包容着,顿悟就在这一瞬间:逃避不难,放弃不难。难的是经受着风和浪的洗礼,依旧百折不挠。
出路,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
脚浸泡在水里,刺骨的寒意好似利刀,一点一点地割裂着肌肤。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本能地停住了脚步。
耳旁好像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说:“退回去吧,这条路太难走,你撑不下去的。”
要退却吗?
只因为没有人可以依靠,便失去了信念;只因为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而成为被人捕杀的猎物吗?
不能,不能后退;坚持,坚持下去。
为了自己,为了凌少卿。
水,漫过了膝头。
水,漫过腰部。
水,漫过了胸膛。
云锦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压迫着胸腔,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脚步越来越沉重。
茫茫天地间,唯有她一个人。如同一滴水珠,如同一颗尘埃,渺小得随时会被吞没。
当水漫过她的脖颈时,云锦觉得快要窒息。虽然不断地给自己鼓劲,但心头的紧张和恐慌怎么也压制不住。她艰难地仰头,望向天空,如今只有这个姿势,还能够让她维持着呼吸。
星光依旧灿烂。
云锦微笑着,深深地,长长地,将一口清冷的气息灌进身体里。
水,没过了她的鼻尖。
少卿,那些繁星是你派来给我指路的么?
你终究是舍不得让我一个人走。
缺氧的感觉,使得云锦的心跳加速,头脑眩晕,眼前一片模糊,他的笑脸,清晰一如初见那时。
水,完完全全地将她淹没。
有一股力量,想要将她从水里抽离。云锦也很想顺着这股力量,浮面,回到能够呼吸的空间里。
可那样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云锦一边勉力地让自己的双脚紧贴地面行走着,一边不忘数数:“三十一。”
还有五步,就必须朝东转向。
“三十五……”
云锦挤尽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几乎是靠着本能,迈出了最后的一步,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锦才悠悠地清醒。只见眼前是一片荒芜的空地,寸草不生。
回头,那一片水域依旧波澜不惊。
我走过去了。
这个念头让她狂喜,精神为之一振。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终究会被勇敢的人所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