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终于再次见到了沈陌宸。
沈陌宸还是一如从前的模样。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脸上没有乱七八糟的血污和泥土。
他笑着蹲在苏眠的跟前，拉着她的手撒娇，露着那对尖尖的小虎牙，甜甜的叫她：“姐！”
光这一个字，就足以苏眠泪崩。
梦里的沈陌宸看起来有些无措，他在房间里烦躁的转了几圈，搬来了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手忙脚乱的往苏眠的怀里塞。
像极了努力哄人开心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的小孩子。
“姐你别哭啊，你一哭我都想哭了。”
沈陌宸一双狗狗眼红红的，“谁欺负你了啊？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揍他！”
无论沈陌宸问什么，苏眠都只是摇头。
唇角牵起一抹笑，眼泪却流的更欢了。
“没人欺负我，我只是想你了，小陌，姐姐想你了……”
……
苏眠是哭醒的。
醒过来之后看着视线模糊里熟悉的天花板，却没有那个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叫她姐的少年。
“小陌……”
她该怎么办啊？
她把小陌弄丢了。
小陌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封予不过是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就找不到苏眠了。
差点当场吓的魂飞魄散。
一边召集人手找人，一边调出病房的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中苏眠清晰的显示，苏眠醒过来之后原本坐在病床上看窗外，然后突然被什么吸引了目光，打开窗户向外看了看，又对外招了招手，然后匆匆忙忙的出了病房。
就在江封予急的到处找人的时候，卫彦给江封予打了个电话。
告诉江封予找到苏眠了，苏眠正和他在一起，就在医院后院的花园附近，问江封予怎么办。
电话切断后没多久，江封予就来了。
气息不稳，胸腔急促的颤动。
那双眼睛就像黏在了苏眠的身上。
苏眠身上穿着病号服，寒风萧瑟，宽大的病号服被风吹的鼓起，苏眠孱弱的身体就像秋风里的落叶，仿佛轻轻一吹，就会飘远，再也找不见。
右小腿传来胀痛感。
江封予像是猛然间惊醒，一股难言的恐慌从心头疯狂的涌上大脑，灼烧着他本来就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再也忍不住，猛的将苏眠拥入怀抱。
轻声带着颤音一遍一遍叫着：“苏眠，苏眠……”
苏眠听到呼唤，眼睛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江封予解释。
“我看到小陌了……”
江封予抱着苏眠的手一紧。
苏眠指了指花园旁边不远处的灌木丛，说：“他就站在那里对我招手。”
“他笑着叫我姐，说他走了，让我不要想他。”
“怎么可能不想他？我让他等等我，然后像疯了一样冲了出来，可他已经走了……”
苏眠泄力一般垂下肩膀，努力的压抑着悲伤，骨子里却透着难掩的失落和委屈。
“他为什么不等我？”
苏眠轻飘飘的几句话，落在江封予的耳朵里却如遭雷劈，抱着苏眠的手越来越紧，像是在极力的确认着什么，带着难言的恐慌。
“苏眠……”
“我没事。”
苏眠扯了扯唇角，还反过来在江封予的后背拍了拍，像是刚才说那些话的人不是她一样，像昨天发生的事都只是一场梦一样，柔声问江封予：“刚才跑那么急做什么？我就在这里，又跑不了。”
江封予唇瓣蠕动了几下没说话。
苏眠就蹲在江封予的腿边，熟练的给江封予按摩右小腿。
江封予眸光一片复杂，“你……”
苏眠仰头对着江封予笑了笑：“这样好一些了吗？”
江封予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下次不要这样跑了，好不容恢复到这个程度，万一再恶化怎么办？”
江封予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眠看起来太正常了，就是因为正常才更不正常。
“苏眠……”
“恩？”
苏眠抬头疑惑的看向江封予，见江封予眸光晦涩难辨，一脸如临大敌的紧张，顿时有些好笑，“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看我？”
“你……”
江封予欲言又止。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
江封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苏眠，就听到电话那头陆时焦急的声音夹杂着机场广播的声音。
“事情怎么样了？苏眠还好吗？”
江封予唇瓣蠕动了几下，就听到陆时问：“小陌呢？沈陌宸抢救过来了吗？”
昨天半夜警车开道闹的动静太大了。
不少网友都拍了下来，上传到了网上，猜测是什么大人物出了什么事。
陆时也是无意间翻墙上网才知道的。
因为事发地点是北苑附近，去的医院又是帝天。
陆时稍微一琢磨就知道出事的是苏眠他们。
因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来国外之前就已经暗自发誓，在断了自己对苏眠的心思之前，绝对不再私自打扰苏眠的生活。
可又担心害怕苏眠真的出了什么事。
纠结了许久，陆时还是往国内打了一个电话，这一问才知道是沈陌宸出了大事，听说直接进的抢救室。
因为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并不知道沈陌宸到底伤了哪，伤的多重。
沈陌宸对苏眠多重要。
陆时是心里清楚的。
越是清楚，陆时越是担忧，脑子一热，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定下了回程的机票，早把当初的誓言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陌宸……”
江封予看着苏眠，已经到嘴边的那两个字突然就卡住了。
苏眠仍旧笑盈盈的看着江封予，“谁的电话？陆时吗？”
江封予唇瓣张了张，半晌才沙哑着嗓音恩了一声，苏眠就从江封予的手中拿走手机打开了扩音，笑着和陆时打了个招呼。
陆时乍然听到苏眠的声音，那颗平静的好像镜面一样的心湖突然泛起了涟漪。
并且有越阔越大的势头。
心跳开始不规律的跳动。
陆时的喉咙也像是被谁掐住了一样，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忘了自己最初要问的问题是什么，匆匆的说了几句逃似的挂断了电话。
然后捂着狂乱的心跳缓气。
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飞机已经起飞了。
他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行啊……”
陆时后来还是没有飞回国，哪怕他重新购买了机票，还是在最后一刻退缩了。
他给自己找理由，苏眠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或许沈陌宸并没有什么大事。
更何况苏眠的身边有江封予。
江封予比他厉害多了。
像来的时候一样，陆时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又回去了。
后来知道沈陌宸的死讯之后，陆时无时不刻不在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再坚持一下，为什么自己会临阵退缩，以至于连沈陌宸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再次想见，已经是阴阳两隔，一块冰凉的墓碑和黑白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