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封予没替自己辩解。
他确实是在担心苏眠的清白。
但不是替自己担心，而是替苏眠担心。
唇瓣蠕动了几下，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伴随着一声泣血的叹息，江封予的目光逐渐飘远，仿佛越过了时光，穿过了岁月，进入了压在记忆深处的黑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和我在一起，问你你也什么都不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记忆中的苏眠苏眠低垂着头，无声的哭泣，一股难言的悲伤围绕在她的身上。
江封予看到自己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红着眼睛不停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猛的攥住了苏眠的肩膀，“你看我，苏眠，你看看我。”
“你爱我，对不对？我能感受的到你是爱我的。”
“这个世界上的感情不就是这样吗，你爱我，我爱你，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吗？”
表白这个话题对所有相恋的男女来说都是喜悦和幸福。
可对于江封予和苏眠来说，带来的永远只有沉痛和悲伤。
一开始江封予不懂，但是试着去理解苏眠。
他想，苏眠肯定之前受过什么情伤，伤口还没养好，她需要的是时间。
所以，他等了，时间也给了。
可每一次他觉得时机成熟了的时候，满怀着激动和喜悦去向苏眠印证的时候，苏眠的沉默都像是在寒冬腊月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浇的他透心凉。
“对不起……”
苏眠苦涩的开口，仍旧低着头，不敢去看江封予的脸。
江封予自嘲的笑了笑，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苏眠说，“算了。”
江封予走了，苏眠终于崩溃的哭出声来。
哭的撕心裂肺，好像要把所有的苦痛，委屈和绝望都通过眼泪来发泄出来。
江封予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紧紧的攥着拳头，眼睛红的好像下一秒就滴出血泪。
一扇门，两个世界，同样的绝望。
画面一转，江封予看见苏眠张开双臂挡在自己身前，在他撕心裂肺的大喊中，像是电影慢放镜头一样，苏眠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的胸前破了好大一个洞，鲜血不停的从洞里涌出来，把她身上的衣服都染湿了。
“阿予，别哭……”
苏眠手费力抬起，抬了一半又垂落了下去。
眼泪好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流。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都做不到了。
江封予慌乱的抓住苏眠的手往自己脸上放，哽咽的字不成句，“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我已经打了急救电话，你再坚持一会，在坚持一会，你听啊，是救护车的声音对不对？”
苏眠笑了笑，这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她想要点点头回应江封予，哪怕她什么也没听到，也愿意给江封予一个虚假的希望，只要他不要再难过。
“我们阿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苏眠指尖在江封予脸上轻抚着，一下又一下，好像怎么摸都不够，喉咙里咕噜一声，苏眠强行把血咽下去，牙齿间却都染上了红色，“阿予这么好，值得更好的人……”
“不，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江封予抱着苏眠，把脸颊贴在苏眠的脸上，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你答应过我的，要永远陪着我，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
江封予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你答应过我的这几个字。
苏眠苦笑着落泪，呢喃一般，“怎么办，看来我要失言了，对不起啊。”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总是这样，总是说对不起，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讨厌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
苏眠真的太累了，刚才的那几句话几乎花光了她全部的生命力，她似乎能感受到生命倒计时的滴答声。
眼前黑了黑，苏眠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秒无意识的呢喃：“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不配，我太……太脏了……下辈子……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苏眠曾经的遭遇江封予是知道的。
他原本以为，苏眠已经放下了那些晦暗的过去。
可没想到，早在被毁灭的那一刻，苏眠就把自己牢牢的困在了笼子里。
别人进不来，她也从来不肯让自己走出去。
两个人互相折磨了一辈子。
到死，江封予才知道苏眠的心结。
江封予回过神来的时候，陆宴已经走了。
男人低头看着手指甲盖中蓝色的漆皮，背过身，靠在栏杆上，用另一个手无意识的抠着，直到传来疼痛，江封予眉头皱了一下，像是碰到了什么开关。
带着一身灰色的绝望气息，大步的回到了病房。
苏眠还保持着他离开的时候的样子，乖巧的沉睡着。
像是确定苏眠是真的存在一般，男人抖着手在苏眠的鼻息间探了一下，又快速的收回，大手覆在脸上，像个疯子一样无声的咧着嘴，又哭又笑。
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封予重重的吐出积压在胸腔里的浊气，大步的走进病房里自带的卫生间。
冷水浇在脸上，江封予伸手在镜子上抹了一把，露出清晰的镜面，也露出了镜子里江封予的脸。
他对着镜子笑了笑，镜子里的他也对着自己笑了笑。
笑意一点一点的收拢，阴鹜一寸寸爬上来，最后化作了一张狰狞的脸。
胸口好像被堵住一样，江封予重重的喘着气，一边挥舞着手一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猛的一拳砸在镜子上，哗啦一声响，碎裂的镜片掉了满地。
里面那张脸熟悉又陌生的脸也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是我的！谁都不能把她抢走，你也不行！”
看不到那张让他厌恶的脸，江封予的情绪好像经历了一场过山车，陡然升起，变的愉悦起来。
“太嫩了。”
江封予喃喃，“这个时候的自己还是太无能了。”
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所以才给了别人伤害苏眠的机会。
“要加快速度了。”
江封予伸手将手背上碎裂扎进纱布的玻璃茬一根一根的捏出来，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我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