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翟文静和林晓蔷来看过舟舟。
三人在房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隔间隔出来的空间并不怎么隔音,只字片语偶传到客厅,导致冯淑珍这几天心事重重。
她总觉得舟舟吃下去的抗抑郁药,令人整天浑浑噩噩,头脑不太清醒的样子。尤其即将要来的是极其重要的日子,她怕舟舟再出了差错,做出什么要命的傻事。
所以,一直坐立不安地琢磨着,怎么对舟舟开口嘱咐两句。
夜深了,她看见从舟舟屋内透出的微弱光亮,拿着水杯和药,推门而入。
“吃药了。”
舟舟见冯淑珍进来,熄灭手机屏幕,动作迟缓地去接母亲手上的物品。
“吃了药早点休息,别天天这么熬着。”冯淑珍看着舟舟吃下药,观察了她的面色,似乎没有不悦的情绪,琢磨着可以跟她说上几句话。
舟舟吃过药,把水杯递还给冯淑珍,欲重新拿起手机,用余光瞥见她一直不走,料到是有话说,重新抬头。
冯淑珍将水杯放置在床头柜,坐到秦舟舟床边,看着她,苦口婆心,“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再提醒你一下,还款的时候千万看清数额,别填错了。你闹这一次事儿就够受了,咱们家再经不起第二回。你妈,我……”
秦舟舟没等她讲完,就已经知晓后面的内容,不再想听,低下头,看着手机,声音冷漠,“知道了。”
“光知道了不行,你得长记性啊。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我真是年纪大了,没能力给你兜着……你不能让……”
舟舟握紧手机,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看着冯淑珍时,情绪里已经有了明显的不耐,“知道了。”
冯淑珍眼见舟舟的不耐,仍不甘心,丝毫没有打算停止的意思,“良药口苦,忠言逆耳。我说这些,你别不爱听。妈都是为你好,别总说你几句就一脸不高兴,换了别人我还不愿意说呢。你年纪轻,经事儿少,人又太单纯,别什么人的话都听、都信。你说你,平时也挺聪明,怎么就能让人骗呢?”
舟舟越听鼻息越重,抿着嘴,暗暗咬着下唇,抱着手机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手心。
一旁的冯淑珍却越说越激动,“你妈我也不傻,看得出来,你有事瞒我没说。我知道,这事肯定跟那个潘靖脱不了关系。肯定是她怂恿你去投资那个什么民宿。”
“不是,你别乱猜。”舟舟听到冯淑珍的猜忌,有些恼火,嗓门高了起来。
“什么不是,要不是她,你绝对没这个胆子这么干……我还不了解你?”
“你就是不了解!”舟舟咬着牙,眼瞪着冯淑珍。
秦舟舟感觉心里有根弦儿即将要绷不住了,但她还是强忍着,希望尽快结束这场不愉快的对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真真切切,“这事跟潘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我自己的决定。你要是觉得心痛这钱,我现在就给你。”舟舟猛地起身下床,拉开抽屉,准备找里面的银行卡。
冯淑珍瞅着舟舟的脾气上来,手去拦她的动作,嘴上却不甘示弱,“你说你怎么那么大脾气,我是你妈还不能说你几句?这钱,你妈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本来就是给你留的,可咱不能这么用啊……咱就是个平常人家,有什么资本天天想着做富贵的梦……你什么时候能清醒,能踏踏实实的,干点有用的事儿,交点有用的人……”
舟舟本就因自己被阻拦着,有些恼火,加上冯淑珍说的这些话,受了刺激,疯了一样喊:“什么有用?什么是有用的?我本来就是个没用的人……你还期望我干什么?我什么都干不了,什么也干不好……”
说到激动处,舟舟一挥手,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杯子受不住力,掉落地上,碎片四溅。
冯淑珍见此时的舟舟情绪亢奋且失控,顿时慌神,拉着舟舟往床边走,嘴上仍不停,“大晚上的闹腾什么……小点声,让左邻右舍的听见,多丢人……”
舟舟挣开冯淑珍扶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喊声近乎歇斯底里,“丢人?对,我就是丢人……我活着,就是给你丢人了……那我走,我走得远远的……”
“舟舟,回来……舟舟……”舟舟冲向门口往外跑,冯淑珍更慌,用手使劲儿拽着、拖着她。
“放开我……放开……啊……放开……啊……”舟舟像疯了般,死命地挣开冯淑珍的禁锢。
两人从屋内到客厅,推搡着、拉扯着。即便秦舟舟再虚弱,较上十足的劲儿还是抵得过腿脚不太方便且年过六十的冯淑珍。她没站稳,被秦舟舟一推,一个踉跄磕在客厅沙发上,还没等反应过来,舟舟已经飞奔至门口。
“舟舟,你去哪儿……回来……我这个祖宗啊……外面下暴雨啊……快回来……”冯淑珍眼见不妙,从沙发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跑出去。
转眼间,秦舟舟早已不见人影,冯淑珍惊慌失措,看着大开的房门,不知如何是好。很快地,她恢复理智,回房找出手机。
“喂……文静,我是舟舟的妈妈呀,舟舟跑了……不知道去哪儿了……报警……好……那我在家等着,哪儿也不去……好,你那边有信给我说一声……嗯……”冯淑珍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人听到自己的慌张,但声音依然是颤抖的,泪早已不知不觉湿了整张脸。
夏季的夜,本应是岛城的天堂,处处灯火通明,热潮鼎沸;入夜不睡的人们,也都本该在外扎堆,喝啤酒、吃烧烤、聊闲话,却因台风过境带来的一天一夜暴雨而闭门不出。
空旷的街,无人,无车,只有秦舟舟单薄的身影。
逃跑出来的秦舟舟,穿着一件单薄的夏日睡裙游荡在下着瓢泼的大雨的街头。手中捏着一直作响的手机,却像没听到一般,不予理睬。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也无处可去,只是下意识地抬脚行进,无目的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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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小剧场:
台风过境的暴雨夜晚,因急急的推门声打破了警局的宁静,值班的警员抬头看向来人。
来人虽打着伞,浑身却已湿透,头发湿哒哒贴在额上、面上,看不清年纪,单从走路的姿态看,是有些年纪的。
“你好,有什么事儿吗?”一个年轻的警员从座位中起身先开口,他猜着这样的雨夜前来必是有要紧的事。
冯淑珍收了伞,放在门边,踩出一地的雨水“我来报警……我女儿不见了……”
稍年长的警员听闻后站起来,“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从家里跑出去的……警察同志,快帮我找找她吧……”
“您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年轻警员听着来人急切的语气,低声安抚道。
冯淑珍大致将晚间与秦舟舟争执、出走的事情讲完后,两位负责接待的值班警员沉吟了半刻。
稍年长些的开了口,“你这个……我们没法出警……”
“警察同志,帮帮我吧,求求你们了。”冯淑珍的口气明显是示弱的,脸上多了两道水迹,“这么大的雨,她什么也没带就这么跑出去,而且她身体还不好,我怕她出什么意外。”
“不是我们不帮,是根据规定,我们至少也得48小时后立案出警……你们家里人先自己找找,好不好……万一,回家了呢?”
年轻警员跟着附和,“就是啊,阿姨,这么大的雨,什么也不带就跑出去,肯定在外面待不了多久……你先回家等等或者安排家里人找找……实在找不到,过了48小时再来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