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目淡然，手下的针也不停。
「从妾生在丞相府的第一天，就已经接受了。」
我还是成了贤妃。
我是个没脸没皮的女子，抓住一线生机都不放。
我顶顶没出息，启那日封赏我，说我是他的大功臣，他给了我皇后般的礼遇，让我在那日能燃龙凤花烛，有红盖头。
「阿珂，你想要什么，朕都送你。」
「那陛下能放妾走吗？」
「不能，朕欢喜阿珂，至死不渝。」
我从未想过嫁启，他在那日脱我衣裳时，我害怕瑟缩，却被他强制拉过来。
他的手掌抵住我的下颌，往我嘴里灌汤药。
「阿珂听话，这是助子药，朕想同你有个嗣子。」
我麻木地失去了我的贞操，如砧板上的鱼肉。
启对我的表现不太满意，大概是因我不如宫里的其他妃子，贴心可人。
他于夜半出殿，又点了秦婕妤伺候。
寻常贞洁烈女早都寻死觅活了，可我不行，我这人怕苦怕累，怕人怕鬼。
夜凉如水，我披衣起来，爬到阁楼上看星星。
先前父亲逃亡到黎国的时候，我曾听到一个传说。
夜里的北极星亮，只要眯眼瞧上两刻钟，就有神仙下来让你许愿。
盯了两个时辰，神仙没下来，我倒是呼呼大睡。
梦里有父亲，有姐姐，这些人的面孔最后全变成了毒蛇，朝我扑过来。
我还梦到了何纵，他在听我的明楼曲。
我在梦里听到他虚假承诺。
「待我立下赫赫战功，就来娶你。」
我又梦到皇帝启刚见我的时候。
「音娘娘生的好看，可愿入画？」
梦境的最后是先帝把我从青楼里接出来，身后的太后和当今陛下笑着笑着，脸上就渗出了血。
我被惊醒，却见皇帝笑意盈盈。
御医跪地恭喜，说是大喜。
「恭喜陛下，娘娘有孕了。」
第6章
来往的内侍端着绸缎金器，各样赏赐堆满了寝殿。
淑妃发出一声叹息，悄悄看自己的肚子。
「姐姐命可真好。」
我不走心地安慰她。
「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自打我有孕，皇帝去淑妃宫里的日子就多了。
淑妃闻言笑笑，拨弄了面前的一对福娃娃。
「那就求陛下的恩典好了。」
我有孕第五个月，太医说胎像不稳，要我多晒晒太阳。
我便拖着肚子在亭子坐着，心里却想这小家伙真是累赘。
要是没有他，说不准我哪天大胆，一道白绫就把自己勒死。
省得太后跟何纵在地府里苦等我报仇。
梨花又开了，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郑美人从旁经过，踩坏了一地梨花景。
她敷衍请罪，只微微福身子。
「贤妃娘娘可恕罪，别让妾坏了娘娘的好兴致。只是梨花也是花，花无百日开，娘娘可得记住啊。」
我摆摆手，一旁的宫女有眼色地把我扶起来。
内侍把郑美人按下，让我结结实实赏了她两巴掌。
「花无百日开，美人都残花败柳了还担心本宫的身子吗？」
「你胡说，陛下明明心里有我，那画像……」
内侍捂住她的嘴，我闻言大笑。
「那画像画的是本宫，郑美人觉得，有了真的，还会在意假的吗？」
画是我进宫头一年画的。
当今皇帝喜欢书画，做皇子时常常在画司一呆就是一天。
我入宫时皇后吩咐我，让我去画司画像，好留个备案。
司其职的人没找到，倒是让皇子启哄着我抱梨花枝入画。
这事儿除了我跟启，没人知道。
后来我也是再去了一趟画司，却没成想启动了心思，竟拿画找起了姬妾。
种子在那瞬间埋下，到现在生根发芽。
郑美人被拖走了，我昏倒在地。
我不喜欢启，我恨死他了。
父亲把我们送进青楼时，曾告诫我们让我们想方设法巴结贵人，好哪一日进宫面圣，能刺杀皇帝。
这样，镇国公家就有了美名。
我父亲认为的忠君美名。
姐姐反抗了，所以她死了。
我按着吩咐，就算计划出了变故也进宫，一直熬到老皇帝死，熬到父亲病重死去。
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却还困在这四方天地。
因为启说，他心悦我。
我喜酿酒，可宫里酿出来的酒是苦的。
我喜栽种，可宫里的土地长得都是名花贵草。
我喜烹鱼钓虾，可宫里的太液池除了银荷和养的死胖死胖的锦鲤，再没有别的了。
我睡眼朦胧，看着御医在我跟前踱步，瞧得眼晕。
刚要闭上眼，一旁的宫女就哭开了。
她扒拉开我的唇，把苦涩的药汁灌进去。
那滋味让我想吐。
「娘娘您可不能闭眼啊，您闭眼了陛下就要让奴这辈子睁不开眼睛了。」
我被这话说的一激灵，自己从床上坐起来了。
宫女吓晕过去，一旁的御医喊着。
「三清真人呦，这药没白灌。」
胎保住了，皇帝没来看。
他的亲亲三弟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带着军队杀来了。
第7章
太后疼她小儿子真不是说说而已。。
为了避免有朝一日皇帝把矛头对准他的亲亲三弟，竟暗中帮他养了大批素质极高的军队。
大军杀进都城，一杆银枪直指皇帝。
皇帝看向他三弟，问。
「阿俞何至于此？」
所有嫔妃都依照俞侯的要求被拉出来，跟皇帝一起站在大殿。
俞侯大笑，银枪舞动，直接扫掉了一个内侍的头颅，血溅龙袍。
「二哥莫要怕，我不稀罕您的皇位，我此次来，是为了向您求两个人。」
「我要杀死我母后的凶手和您宫中的淑妃。」
臣子讨要妃子，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把皇帝放在地上羞辱的举动。
皇帝没说什么，他的手微微颤抖。
「这两人，你拿去就好。」
夜半时分，启在我床前踱步。
明日我就要被送到俞地，他来叮嘱我。
他要我在进入俞地的那一刻自杀，以全了贞烈嫔妃的美名。
我笑起来，扇了他一巴掌。
「陛下不觉得，把嫔妃拱手让人来保全皇位，更让人觉得无耻恶心吗？」
他桀桀笑起来。
「那又如何，朕的人，总不能便宜给别人。你是，淑妃也是。」
他给我灌了堕胎药，在我痛苦万分时把我塞进轿子。
我听到了他吩咐我的侍婢。
「必要时，你要同贤妃一起殉葬。」
听了这话的小宫女发抖，却还是点头答应。
我看到淑妃跟皇帝叩头拜别，跟我一起去到了俞侯的封地。
我没有自杀，小宫女要动手时被我拦下来。
我求了俞侯，放了这个无辜人。
俞侯没有杀死我们，他把我放在地牢里折磨，却把淑妃纳成了王妃。
我在地牢昏迷，又被人用鞭子沾盐水抽到清醒。
从夏末熬到冬至，身上的血干了又流。
有人进来，把我换到了温暖的房间，给了我干燥的被褥和食物。
我懵懵醒来，看到了曾经的淑妃。
「前尘往事不可追，你往后唤我嘉代即可。」
我的孩子早就死在了折磨里，嘉代的小腹却微微隆起。
「实在对不住，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
俞侯召见我，我走进去。
「母后与你有仇怨？她是怎么死的？」
「她给我下毒，要我做她的刀。我在中秋夜以牙还牙。」
俞侯笑了，他笑着笑着就开始哭。
殿外电闪雷鸣，屋内的牌匾被震落。
巫师舞了半天，道人算了半天。
他们一致得出了结论。
「王爷，太后娘娘的怨已经解了。」
我被放出去，在俞地成了活着的孤魂野鬼。
嘉代在我临行前告知，她原本与俞侯有一段婚约。
只是太后太过强势，硬是把她塞到了宫里。
「太后娘娘让我做她在后宫的一双眼睛。」
我点头知晓，然后告辞离去。
我终于得到我想要的自由。
我在俞地一处村落垦田，冬日就进山猎些狍子香獐。
为了刺杀皇帝，我学会了刀剑骑射，打猎对我来说竟不是难事了。
我攒了一年钱，听说俞王妃诞下一子，还特特抱了动物皮毛在城中闹市处。
嘉代每月都会来察民生疾苦，她看到我很高兴，接过我的皮毛，又给我看她的孩子。
「他叫讴儿，已经长得很结实了。」
我也由衷地高兴起来，我告诉她会在城外买个小庄子。
若是不嫌弃，可以来我那儿钓鱼。
俞侯冷哼一声，终究没说什么。
砸成肉泥的大皇子奇迹般地活了，他赶到都城，夺了启的皇位。
自从俞侯杀进都城，朝臣的心就凉了，他们不再信任启。
他们期待着一个新的君主救他们于水火中。
启的大哥做到了。
俞侯无意皇位，干脆跟新的君主定了盟约。
启失踪了。
有人说他死在了攻城的大火里，有人说他逃出生天。
不过这对我来说，早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