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
鼓楼。
华丽的大殿内依旧高朋满座，麋芳坐在主位上招呼客人。
一名亲卫快步进来，来到麋芳近前，俯身凑到耳边快速禀报。
麋芳下意识一惊，旋即又放松下来，摆手示意亲卫退下。
“诸位。”
麋芳清了清嗓子，平淡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并不算高亢的声音，却让原本热闹哄哄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
对于在座的商贾而言，麋芳就是财神爷在人间的化身，一点都不带夸张。
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视线纷纷投来，麋芳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道：
“刚刚接到消息，宛城的万余曹军倾巢出动，径直南下而来。”
“若我所料不差...”麋芳顿了一下，缓缓道：“曹军此行的目的，是前来捣毁新野互市。”
“嗡嗡嗡...”
随着麋芳话音落下，整个大殿炸开锅。
“怎么如此？！”
“大军来袭？捣毁互市？”
“这不是断咱爷们财路嘛！！”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听闻互市要完蛋，这群商贾都要急疯了...
“肃静！”麋芳神色冷峻。
不同于上次的立马安静，这次多耗费些时间，大殿才逐渐安静下来。
由此可见，一旦关乎生意盈亏，这些商贾瞬间就不淡定。
“慌什么？”麋芳训斥道：“宛城距离新野，尚有一日路程，又不是立马杀到近前。”
曹军方面再出其不意也没用，随着西北战事结束，新野方面就派出斥候盯梢，宛城稍有异动就会立即来报。
见麋芳如此气定神闲，有人壮着胆子问道：
“府君，莫不是舒侯会出兵干涉？”
“不会。”麋芳径直摇头。
尽管，黄忠很早就做好准备，但也仅仅是接应而已，并不会正面对战曹军。
打仗不是儿戏，更不是意气之争。
首先要明确，到底为何而战。
没有意义的战争，打赢了也是徒耗钱粮，白白牺牲将士的性命。
新野互市的目的，是为了通过这个途径，让雪盐倾销北方。
而今，这个目的已经达到。
无论新野互市存在与否，都不影响这个结果。
既然曹操想要捣毁，那就给他捣毁。
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把交易地点挪到周瑜境内。
例如江陵、例如成都，都是不错的选择。
要知道，新野互市是一个独特的“免税区”，曹操没办法收税，周瑜亦然。
倘若把交易点放在周瑜境内，那就可以名正言顺，从这些商贾手中抽取海量商税。
同时，无数商贾深入境内贸易，对周瑜治下的经济繁荣，也能起到促进作用。
唯一的弊端，恐怕就是这些商贾，要走更远的路程。
估计运输费用方面会增加，但这跟周瑜也没啥关系。
把交易点内迁，此举对周瑜百利而无一害。
既然如此，面对曹军的来袭，周瑜方面自然不会死扛。
打赢了没好处，不打反而更妥当。
“府君不可啊！”
一听周瑜不会武力干涉，商贾顿时坐不住了。
“不能让互市被捣毁啊！”
“你什么意思？”麋芳板着脸反问，“你在教舒侯做事？”
“不敢...”商贾脸色煞白，连忙致歉。
“府君。”又有商贾发言，“这事儿到底怎么应对，还请您指点一二。”
为商者，少有不精明之辈。
眼见麋芳如此淡定，想来肯定会有什么应对之策。
“呵呵。”麋芳轻笑道：“大伙儿不用慌张。”
“曹操能捣毁新野，难道还能捣毁荆州？捣毁益州？”麋芳继续道：“大不了换个地方做生意便是。”
此言一出，一众商贾顿觉有道理...
“各位来自江东的朋友。”麋芳当即道：“往后，咱们的交易地点就定在江陵。”
“好说！”
“没问题！”
“全凭府君安排。”
对于麋芳的建议，来自江东世家麾下各大商贾，一致表示没问题。
无他，交易点安排在江陵，对他们而言反倒更加方便。
有长江的存在，全程走水路畅通无阻。
不仅节省路程，运输方面也更加方便。
从江陵装船出发，顺江而下就能直达江东。
“府君，我们咋办啊！”
有急躁的北方商贾，沉不住气道：
“一旦曹丞相卡主新野这条路，我们想去荆州都没路走啊！”
荆州与江东之间，有着长江作为天然纽带，但北方则没有。
此前说过，由于有大别山的存在。
荆州与北方的连接点，只有襄樊、新野、宛城这一条路线。
一旦这条商队，被曹操用行政、军事力量卡死，对北方商贾就很难受。
当然，走私肯定还是能走私。
为了赚钱，区区大别山而已，也不是不能硬翻。
只要有利润，刀山火海也能跨过，无非就是很不便罢了。
“可以走关中、汉中、蜀中，到成都进行交易嘛。”麋芳笑呵呵道：“偌大的天下，总有曹操伸不到的地方。”
其实，不用麋芳提醒，许多北方商贾，都已经想到这条路，但心中还是有些抵触。
无他，唯蜀道难而已。
要穿越秦岭与巴山，这可不是开玩笑。
但还是那句话：也不是不能走...
毕竟，历史上的诸葛亮还能带着大军，走这条路北伐中原呢。
庞大的军队与后勤都能走，小小商队自然也能走。
无非就是累点、慢点，运输成本再加点...好吧，肯定不是一点，运费恐怕翻几倍都不知。
不过只要有利可图，想来这群商贾还是回来。
大不了，商贾拿到货物后，回去贩卖时加点价格。
说一千、道一万，这些也跟周瑜没关系，只赚属于自己的利润。
“好了。”麋芳最终道：“事情就这么定下吧。”
“我也知道诸位的苦难，也不想舍弃新野互市。”麋芳起身摊手道：“但是没办法，曹贼不想让诸位好过，我也无能为力。”
“报~~~”
这时，又有亲兵快步而来。
“启禀府君，黄老将军派船前来接应！”
南阳郡境内，有一条淯水，自北向南流向。
起于宛城，流经新野，最终于襄樊汇入汉水。
故而襄樊与新野之间，通船也非常便捷。
显然黄忠也接到军报，知晓宛城曹军来袭，派出船只前来接应麋芳。
“诸位。”麋芳笑呵呵道：“你们还有很多货物在城中吧？”
“曹军来袭，保不齐就会洗劫你们。”麋芳建议道：“若是信得过在下，你们可以把货物交给我，由我装船一并带走，权当按进价卖给我。”
“至于货款...可以等你们下次来进货时，再一并结算。”麋芳又道：“不管是要现金也好，还是用来兑换雪盐，都没有任何问题。”
话音落下，一众商贾开始窃窃私语。
商人逐利，按照进价统一卖给糜芳，他们肯定没得赚。
但换个角度想，卖给糜芳还能保本，若是被曹军洗劫，那可就血本无归了...
曹军可不是什么良善部队，不屠城就算心情好。
攻破新野后，肯定要把所有东西缴获，不会有任何意外。
“府君仗义！”
“我等愿意！”
不出意外，所有商贾纷纷表态，愿意把各自的商品，以批发价卖给糜芳。
“好好好。”麋芳脸上笑容更甚，“还请各位都列个清单。”
可以预见，麋芳以进价收货，定然要大赚一笔。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一点在于，麋芳并未支付货款。
毕竟这么多商贾，哪怕以进价扫货，也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但话又说回来，麋芳手边就算有足够的现金，也绝对不会当场交割货款。
道理很简单，麋芳欠着他们货款，之后这些商贾无论如何，也会克服千难万苦，再度找上门来合作。
简而言之，新野互市被捣毁后，麋芳用了点小手段，迫使这些商贾再续前缘，以此确保客户不会流失。
不管这些人愿不愿意，后续都要再跑一趟成都，拿回他们这次的货款。
来都来了...
到了成都之后，回去还能不捎一些货物？
一来一回，交易关系就延续下来。
很快，麋芳从各个商贾手中，拿到商品清单。
同一时间，黄忠派来的接应人手，也抵达城外码头。
无数士卒从船上涌下，来到城中开始搬运货物，很快就把城内一扫而空。
最后，麋芳坐上战船，带着无数商品货物满载而归、扬长而去。
至于城中的商贾，没了货物拖累，也全都轻装上路，沿各个小道离开新野。
有的小心起见，甚至直接钻进大别山，以免回去时碰上曹军。
夕阳西下。
万余曹军姗姗来迟，赶在天黑前抵达新野。
“犬入的人呢？！”
曹洪看着空荡荡的城池，气不打一处来骂道。
“还用问？”曹仁平静道：“肯定知晓大军来袭，全都一哄而散了。”
“那咱们不是白跑一趟？”曹洪忿忿然。
“怎么会？”曹仁轻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人长有腿，货物可没长腿。”曹仁侃侃而谈，“事发突然，东西肯定都来不及带走。”
“对啊！”曹洪一拍脑门，“我都被气糊涂了。”
曹仁没有多说什么，明白自家弟兄是立功心切，一时间乱了方寸。
“好了。”曹仁当即道：“子廉辛苦一下，率军把货物都扫荡了吧。”
“好嘞！”曹洪满口答应，“此地汇聚无数商贾，这次绝对抄着了，咱们弟兄也能捞点油水...”
“别太过分。”曹仁提醒道：“你可是戴罪立功，别让大哥脸上挂不住。”
“放心！”曹洪拍着胸脯答应，“我心中有数。”
说罢，曹洪大手一挥，带着一众将士开始在城中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