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玲珑在喊“娘”的那一刻,褚掌门心中的弦就被拨动了一下,或者也可以说成,他的心房被一个大锤子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那样疼,那样苦涩,那样悲伤,他扶着自己的额头,一时之间怒气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几乎是哑着自己的嗓子在对着玲珑开口道:“好了,别说了,都这么大的一个闺女了,你在那里哭什么呀?”
褚掌门感觉自己的眼睛又酸又疼,一时之间连看向自己女儿的勇气也都没有了。
玲珑知道自己已经打动了自己的爹爹,她才不会听爹爹的话,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呢,她还没有救下来自己的妹妹呢,于是她继续在那里哭喊道:“娘——娘——如果你泉下有知的话,听到爹爹这样骂璇玑的话,你一定会很伤心的——”
璇玑一开始跪在地上,听见姐姐在喊自己的名字,她便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跑到玲珑的身旁,一个劲地替玲珑顺着她的脊梁。
或许是玲珑哭的太过卖力的缘故,冷风进入到了她的喉咙之中,她一不小心打起了哭嗝,可她仍是强硬的在为自己的妹妹争辩着,于是模样就看起来有些搞笑的在一边打嗝一边哭喊道:“嗝……娘当年说过,只求璇玑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不求她通达仙途,这些……嗝……爹爹你都忘了吗?”
“而且、而且……”玲珑仿佛看不见自己爹爹脸上悲伤的表情一般:“璇玑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她刚一生下来就六识残缺,她自己也不愿意,她,嗝,她的痛苦,又有谁能懂呢?嗝。”
玲珑把一个个感情牌狠狠地打在褚掌门的心口之上,一时之间,竟然让这个身处尊位数年的中年男人都快招架不过来了,褚掌门有些哑口无言,在不知不觉之间竟是于心中升起了不忍心惩罚自己的两个女儿的念头,可是被台下那么多的弟子,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褚掌门最后还想想要挣扎一番:“可是这也不应该成为她不练功的理由,资质愚钝,情有可原,可是这也不是你不上进的理由呀!”
玲珑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又是“哇”的一声响响亮亮地哭出来了声:“娘啊,你快看看爹爹呀,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呢?”
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哭得越来越凄惨,璇玑在一旁急忙的安慰玲珑道:“好了好了,玲珑,不哭了哈。”
褚掌门那原本还想挣扎着为自己挽回几分颜面的话在两个女儿的哭声和安慰声之间越来越小,玲珑继续在那里哭喊道:“如果今天你一定要惩罚璇玑的话,我就一直哭给娘听。”
最终褚掌门只得败下阵来:“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这样吧,我给你十天时间。”
褚掌门把目光转向璇玑,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威严的神态:“我给你十天时间,你把瑶华剑法的第一式给练成,如果练不出来个所以然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似乎是再害怕玲珑突然蹦起来否定自己的处罚不让自己走,猛的甩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便要转身离开,那背影看上去有着威武就有多威武,要有多霸气,就有多霸气,可是在练武场上的众弟子,纷纷从其中看到了落荒而逃,他们捂着自己的嘴想笑,却不敢笑出声。
最终,这场玲珑和褚掌门之间的斗争以玲珑的完胜告终,但是玲珑最终能够胜利的原因,或许更多的还归功于褚掌门最后还是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关在明霞洞之内,只让她练功作为处罚。
或许一切的忍让与宽容背后,都是出自于爱吧。
钟敏言蹦到了璇玑和玲珑的身旁,对着玲珑竖起了自己大拇指道:“高,真的是高!”
玲珑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可不是吗,我爹爹可就吃我这一套。”
玲珑和钟敏言在无障碍的交流,但是到了璇玑这里,她就感觉有些困惑了:“玲珑,六师兄,你们在说些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玲珑叹了一口气,把璇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然后控制着璇玑的手指去触碰了一下自己脸上了泪珠道:“是眼泪呀!”
璇玑有些好奇的说道:“玲珑,你又是靠眼泪免除爹爹对于我的惩罚的吗?哇,你真的好厉害呀!”
璇玑也看不透其中的玄机,但还是发自内心的对玲珑做出了感叹。
玲珑指着自己的眼泪说道:“哎呀,这个东西真的那些真的有用呀,从小到大,爹爹最害怕我困了,只要我一哭,他基本上什么事情都能够答应我的。”
说着,玲珑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一般,她对着璇玑头头是道的说道:“你可不要小瞧了这几滴水呢,这个可是十分厉害的武器,不仅仅是对爹爹,将来面对你喜欢的人,只要他疼你的话,你一哭,他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面对那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眼泪,璇玑的眼中更多的仍是好奇:“是吗?可是我没有这种东西呀。”
璇玑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戳玲珑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擦掉的泪珠,眼神近乎虔诚:“我觉得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了……”
看着眼前的璇玑的这幅表情,玲珑感觉自己的心口一阵发酸发胀,下意识的就是要再次哭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的哭,不为了什么目的,是全心全意的为现在的璇玑的模样而哭。
这已经不是她们两姐妹第一次讨论眼泪这个问题了,自从玲珑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以来,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妹妹哭过,玲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奇怪,只是觉得自己的妹妹似乎与旁人不同,后来天真烂漫的她问了自己的父母这个问题,得到的并不是父母如同往常一样的对自己的耐心的解释,而是一阵几乎死一般的沉默。
后来母亲是流着眼泪一天一天为自己解释着,试图让幼小的自己理解在自己的妹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再后来,玲珑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引导着璇玑去拓展自己的感情。
有时候,璇玑会表现出一点生气的神情,玲珑就很快地捕捉到了自己妹妹的这种感情变化,玲珑问璇玑道:“当你生气的时候,你就没有一种眼睛酸酸的,心中胀胀的,然后想哭的感觉吗。”
璇玑列着自己的嘴巴,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的:“我今天是有一点生气,但就仅仅是一点点啊而已呀,我觉得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不用太在意他们的想法。”
璇玑拉上了玲珑的手,那样真诚那样真诚地对着玲珑开口说道:“只要你开心就好了,如果我在意他们,我还不如回去睡一觉呢。”
说完,璇玑还抱着玲珑的胳膊,用自己的脑袋狠狠在玲珑的身上蹭着,完全不介意会弄乱自己的发型,她的眼神真挚无比,有着极长的睫毛的圆滚滚的眼睛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盯着玲珑看,远远的望上去,她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乖乖的小狗子一样。
在这样的眼神的注视下,玲珑只能暂时先放弃了自己让璇玑哭出来的想法。
少阳派身为五大门派之一,自然有一系列独属于自己的传说,在这传说之中,年少的璇玑曾经也为它增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有人都知道褚掌门到二女儿生而不凡,十六年之前,首阳山少阳峰掌门人夫人产下两女,彼时室内光芒万丈,犹如白昼。掌门人禇磊于生产前夜做了一个梦,只见碧玉玲珑,星光璀璨,便依次为两女取名:玲珑,璇玑。
但是这种生而不凡却并不是指二女儿在武功仙法的造诣上有多深,只是因为她天生比别人少了六识罢了。
而且在出生之后,她明明是没有了呼吸,却在下葬之时,那小小都得棺材已经合上了盖子,那周围的土壤已经披上了她的棺材,那坟地里面突然就响起来了她的哭声,由小变大,逐渐刺破了整个天地。
褚掌门的二女儿生而不凡,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生来六识残缺,而且是因为她为了能够活下来喘了一口大气,她这一口气喘得太大,以至于惊了整个少阳派。
首阳山风景大多巍峨无比,其褚掌门是个自由一派威严的大男子,但架不住有一个异常爱自己妻子的心,在爱妻还在世上的时候,他为了讨得自己的妻子的欢心,在首阳山少阳派之内能看得见的大大小小的地方都修建起了秀美至极的走廊和亭榭。
此刻,在这一处落英缤纷的亭榭之内,正传来一阵在打呼小叫的惊叹之声,原来有一个师兄为少阳派所管辖下的其他各个峰的师弟师妹们讲自家的小师妹的故事,竟让他们齐齐听得入了迷。
为了验证自己所言非虚,他们刚才可是真真切切的在璇玑身上做过实验的,那样烈的火,璇玑竟然轻而易举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是真真切切的感觉不到疼痛。
可是此时此刻,璇玑已经被自己的双胞胎姐姐玲珑给带走了。
他们只能看着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止不住的感慨自家的褚掌门倒真是好福气,生了两个女儿,各个都钟灵俊秀至极。
这边小辈在打打闹闹那边,那边的老辈也都言笑晏晏。
总有几场正事会把所有人的情绪都给拉到了一个高潮,五大门派最大的盛事——簪花大会,今年就要在少阳派举行了。
也总有一些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最终相遇在美丽又残酷的命运的拐角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