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凤是冷汗淋漓的睁开自己的眼睛的,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荒唐的大梦,但是在一秒,他就发现自己处在一间装饰得豪华温软的屋舍之内。
梳妆台上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铜镜,透过铜镜,他看到了自己的脸,依旧是那张长大之后俊美无双的脸。
司凤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他有些怀疑这是柳大哥在变着法的整他,柳大哥在平日里都喜欢和他开各种各样的玩笑,今日里不知道是不是也想了什么法子把他变作了现在这副模样。
司凤蹲下了身子,用手“哼哧,哼哧”地戳着地面,仿佛是在诅咒柳大哥平日里玩儿的不知轻重,小心有一天把自己也给玩进去。
周围的热气逐渐地席卷过来,司凤逐渐意识到,之前的自己大汗淋漓,仿佛并不是因为被那冰天雪地中的遭遇给吓了一遭,只见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座装饰得异常精巧的阁楼中的一间屋舍,这件屋舍的周围处处都被大火环绕着。
有人放火,想要烧尽这一处红尘之地。
周围的烟雾逐渐席卷到房间之内,司凤弯着自己的腰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往旁边一抚 ,竟然扶出了一串叮咚作响的音符,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自己旁边的那一方古琴,那是一方由古乌木制成的古琴,首端自然的向上翘起,仿佛是在那琴首之处长出了一支蜿蜒的小树,树上又开满了缤纷的花。
前尘的记忆再一次被打乱,司凤终于记起来了,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琴师。
他近乎疯狂地站起自己的身子,他向四周望去,目之所及之处都已经被火海给吞噬了,无数人的哀嚎和痛哭之声是从那滚滚的烟雾之中若隐若现,他心中焦急万分,连着双眼都止不住地染上了赤红的颜色。
他拼命地朝着四周大喊:“璇玑,璇玑,你在哪里?!”
四处通红,他害怕自己的小姑娘也伤于这一片火海之中。
他把那方和生命同样重要的古琴背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一间一间推开了自己周围屋舍的大门。
有人在他打开大门之后像是被大火给吓傻了一般呆坐在屋子中央。满脸被大火给熏出来的焦黑,他们双膝放软发颤的跪坐在地上,丝毫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该如何逃跑,司凤就走向前去,把那人拉住房屋,有人在他打开房门之后向疯了一般的跑了出来,他们脸上带着那样惊恐的表情,一时之间只顾得上自己逃命,连自己面前的司凤这个大活人都没有看到,司凤也只能无奈地微微一笑。
可是找了好多房屋,都没有找到自己心爱的小姑娘,司凤明明处在大火环绕之中,可是在此时此刻,他的一颗心却仿佛坠入了无底的冰窖,冷到他发慌。
终于,他推开了最里面的那一间房屋,看到了那个对镜描眉的女孩儿。
她坐在凳子上,一只腿随意地翘到另一只腿的上面,两只小腿来回晃荡着,丝毫没有这个年岁的女孩子应有的矜持,今晚她的心情似乎颇为不错,口中在哼着不知名的小歌,司凤觉得那小歌传到耳朵之中异常熟悉,仿佛是乐楼之中的歌姬观察哼起来的小调。
司凤这才想起来,原来他们所处的这一座亭楼是一座乐楼,是为了那个天下那个最为尊贵之人所打造的享乐之所,他是一名乐师,他最爱的小姑娘是一名舞姬。
此刻,他的小姑娘哼着歌,可是那愉悦的心情并不能传到她的眼睛之中,透过那座她正在描眉的铜镜,司凤看到了,那是一双多么凉薄的眼睛。
司凤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寒战,他终于意识到了,这场席卷整个乐楼的大火从何而起,这场大火是由他最爱的小姑娘亲手所放,他颤抖着自己的身子朝着璇玑伸出了自己的手,他几乎是在哆嗦着自己的嘴唇对着璇玑开口道:“璇玑,跟我走好不好?”
璇玑的腰肢真是纤细,她身上穿着一件来自西域的舞服,通体是大红的颜色,上面用金线点缀着,显得整个人都奢华窈窕无比。
璇玑站起自己的身子,朝着司凤走了过来,每走一步,她衣服上面的配饰就叮咚作响,看着那个朝自己走过来的身影,司凤的身体激动的颤抖起来。
仿佛是经过了数年,他的一腔热血终于打动了恍若寒冰一般的璇玑的心,让璇玑给予了自己相应的回应,司凤此刻兴奋地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
璇玑微微地勾起自己的嘴角,她身穿火红的衣裳,背后是滔天的火海,一时之间,她竟然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艳鬼一般,她来到司凤的耳边,以那样一个情人低语的方式,却冰冰冷冷地的吐出来了两个字眼:“有病。”
然后她毫不留恋的扭头就走,纵身一跃,一下子从房门前面的走廊之上一跃而下,她像是丝毫不惧那滔天的大火一般,径直从火焰之中冲出了亭楼,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再也消失不见。
司凤的一颗心再一次地坠入到了那不见底的冰冷到心脏生疼的深渊之中,他被周围的大黄迅速地席卷,甚至都能够感觉到那火舌不断的舔舐着自己的肌肤,以他的身手,他若是不管不顾的冲出去的话,还有一线逃生的希望,可是在此刻,他早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心情。
他被那大火撩起来的浓烟呛得止不住的咳嗽,他就像是一条缺水的鱼一般捂着自己的胸口处的衣服张着自己的嘴大口大口地在火焰之中翻滚喘息着,他那珍爱的如同生命一般的古琴早已被大火燎的面目全非,他身上的衣袍也变得破烂无比,他的心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
——这一世,我又赌输了吗?
他想朝着天空大声的叫嚣想把自己所有的痛苦,愤怒和不甘心都给宣泄出去,可是他张张自己的嘴,一滴泪先从自己眼角流了下来。
有些人是不能失去的,他一次又一次的和一个人擦肩而过,他的心头是那样难过,难过到每一次想起来那个人,都不愿意再去爱这个她存在的世界了。
一时之间,司凤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处于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之中,他明明已经从那片冰天雪地之中逃了出来,可是此刻,他身体上的疼痛在叫嚣着告诉他,他的下半身正处于那片看不到边际的冷到骨髓里面的冰天雪地之中,他的上半身正在这片不知道何时才会熄灭的大火之间苦苦挣扎。
热气和寒气从两个方面侵蚀到他的身体里,痛苦的他在地板之上不断地翻滚。
可是这些都比不上司凤心头的难过。
司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上面的皮肤逐渐的被粘在冰冷的冰原之上,下半身的血肉一点一点裸露出来,逐渐变得鲜血淋漓,而是自己的上半身却一直被大火炙烤着,皮肤逐渐变成焦炭一般的质感。
司凤一点一点失了自己的心魂,大火把他眼角的那一颗小痣照的愈发鲜红,一时之间流光溢彩,仿佛是要滴出血一般,他迷迷糊糊的想道,这是在惩罚自己,这一辈子又赌输了吗……他挣扎着大叫着仿佛泣血一般在喊着璇玑的名字,可是始终没有人去回应他。
“……小凤凰?”有人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喊。
“小凤凰……?”或许是始终得不到他的回应,那个声音逐渐变得焦急起来,司凤把古琴抱在自己的怀里,他感觉自己都是身体在冰火两重天之中逐渐融化得只剩下了骨头,不过他临死之前还能够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声音,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这个声音好熟悉啊,他一定在哪里听到过,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临死之前还有人能够这样呼喊自己,这种感觉真好呀。
司凤被柳意欢给抱在了自己的怀里,11岁的司凤那小脸蛋儿简直就像是雪团子一般,让人看到都爱不释手,忍不住的想要伸出自己罪恶的手指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可是此刻,司凤细滑白嫩的小脸之上却密密麻麻的被柳意欢用血画慢了符咒。
司凤懵懵懂懂的睁开自己的眼睛,用清脆的声音喊了一声“柳大哥”,柳意欢这才像是从一个噩梦之中惊醒了一般,他咬的自己牙极力的在隐忍着什么,可是额头上的冷汗还是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司凤睡了将近一天,此刻太阳早已经倾斜了下去,有呼啸的风从纸糊的窗户缝里透露了出来,显得整个房子都摇摇欲坠。
柳意欢带着司凤从离泽宫里面逃了出来,害怕司凤那个变得已经变得变态的爹,也就是离泽宫的大宫主和那个娘里娘炮、一看就就不是什么好果子的副宫主找到他,一路上都东躲西藏,连稍微可以入目一点的宾馆都不敢去住,两个人只能挤在一处破败的茅草屋之中。
看到柳意欢这幅掩饰不住的痛苦的模样,司凤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有些奇怪地问道:“柳大哥,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柳意欢艰难地摇了摇自己的头,在他印堂的位置,天眼在不断地挑动,震得他头痛欲裂,刚才司凤在梦境之中所有经历都被他看在眼里,他实在害怕,这些前世的记忆会影响司凤的心魂。
柳意欢低了一下自己的脸,他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来声音对司凤道:“小凤凰,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司凤呆萌地瞪圆了自己的眼睛,仿佛是在疑惑柳大哥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自己明明就很好呀,他奶声奶气地对柳意欢道:“没有啊,柳大哥。”
他伸出自己的小手扯上柳意欢的衣服,目含担忧的对着他说道:“不过,柳大哥,我倒是觉得你有些不舒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柳意欢有些焦急地打断了,司凤有些奇怪地看着柳意欢这副破天荒的失态的模样,柳意欢把司凤柔软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他微微张开自己的天眼 ,直直注视着司凤的眼睛,仿佛催眠一般对司凤开口道:“小凤凰,你告诉我,你刚才做噩梦了吗?”
司凤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放空,他似乎又陷入到了这种挣扎之中,他那秀气的眉头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但是在片刻之后,他又重新恢复了那副孩子应有的状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柳大哥,我没有做梦呢。”
柳意欢叹了口气,看来那种梦魇暂时消失了。
他几乎有些踉跄的站起自己的身子,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了桌子旁,他坐了下来替自己倒上一杯茶,他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一行血从自己的天眼之中流了下来,他悄无声息的把那行血给擦拭掉了。
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了,他不该把小凤凰带离离泽宫的,他的天眼加速了缘分的开始,他不得不把放小凤凰给送到璇玑的身旁。
恍若生死劫,这一辈子的司凤和璇玑,离不开也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