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读的很轻。
夏小朵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她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进入到美好的幻想里。
放学后,爸爸领着她逛校门口的商店。在小朋友羡慕的眼神里,买走了最炫酷的头饰。爸爸背着她过马路,温柔的陪她在花园里讲故事。
三个愿望微不足道。
可是她知道,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就是这样平凡普通的生活。
这种平凡,能为她抵挡所有的严寒。
吴忧的故事讲完,这片从天而降的花瓣,落在安徒生的故事里,完美了夏小朵的梦。
她离开吴忧的肩膀,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蝴蝶结。望着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湖面,感受着岸边游人如织的热闹。
多希望自己的生活永远如此恬静美好。
很久之后,吴忧问:“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嗯嗯。”夏小朵心情愉快:“接下来,就算被按在地上摩擦,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按在地上摩擦?”吴忧不是很理解。
夏小朵重新组织语言:“就是输得很惨的意思。”
“形容得很有意思。”吴忧破天荒的夸了她一次,安抚道:“你没有问题的,不用太焦虑。真输了也没什么,就当历练了。”
夏小朵笑了一下。
难得不善言辞的人,能说出这么宽慰人的话。
“你不用安慰我。”
夏小朵看着周围的樱花树,卵圆形的花苞圆鼓鼓的,感觉用不了多久,这里将变成一片花海。
用手碰一碰,叶片和花苞的触感如此真实,真实到不像在做梦。
夏小朵神思一动,找到一棵很粗的樱花树。树干上有个疤痕,像是一张猴子脸。她前不久才见过。
在树旁挖了一个深坑,将刚买的蝴蝶结,连同简易的包装袋,一起埋进坑里,再用脚踩实。
“你这是?”吴忧不解。
夏小朵一本正经的解释:“我想试着种下去,看明年能不能结出满树的蝴蝶结。”
吴忧将头转向一边,懒得理会她的天马行空。
夏小朵忍不住想逗他,换成探讨的语气:“樱花的花瓣本应是白色的,像雪一般白。但是,如今却是淡红色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吴忧敷衍。
“因为它的下面埋着尸体,它们吸取了尸体的血,每年会开出美丽的花。”
吴忧转身就走。
夏小朵笑得花枝乱颤,在后面追着喊:“这是从你家漫画书上看的,《东京巴比伦》,不信你去找……”
吴忧走得更快了。
夏小朵拼命追:“等等我……”
追到自行车跟前,不由分说的跳上车。
耍赖皮,她越来越熟练。
两个人朝学校去,路过校门口时,发现熟悉的刘嫂热干面刚开张,门口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
她决定请吴忧吃顿午饭。
跟江城大多数热干面不同,这家热干面用的不是芝麻酱,而是纯纯的芝麻粉,铺在碱水面上,再用热油一泼,激得面条无比的香。
独一无二的吃法,吸引了众多食客。已经过中午了,店里依旧座无虚席。
不仅如此,走道里还有好些人。或站着,或蹲着,或走着吃。
江城人对热干面的热爱,是刻在基因里的。既能当早点,也能做正餐,天天吃,顿顿吃,吃不腻。
只要一块钱一碗,相比二十年后的六块钱一碗,便宜得像是白给。夏小朵点了两碗,和吴忧等了一会儿,才找到个角落坐下。
等面的功夫,她环顾四周。
装修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刘嫂刚三十出头,身材还没走形,站在料台边放料,动作快得只能看见残影;擦桌子的女孩二十来岁,穿着红色绣花外套和黑色高领毛衣,毛衣外面戴了一颗孔雀蓝珠子,行动间若隐若现。
她长着一张秀气干净的初恋脸,和小店的气质格格不入。
夏小朵一直盯着美女看,吴忧瞧不下去了,无话找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漫画的?”
正好热干面送来,夏小朵这才意识到失态,将面拌匀,朝嘴里塞了一口,咽下之后说道:“从小喜欢。只不过姥姥姥爷不允许看,只能偷偷的。小时候借同学的,长大后在APP上看。”
APP?
又是什么东西?
吴忧好奇得很,可想到她最近爱胡说八道,歇了询问的心思,默默吃面。
嗦完面条,两人一起回羽毛球馆。
他们刚走,店里进来一个单眼皮年轻人。正是夏小朵在源生书店看到的,特别专注的年轻人。
他个子不算高,留着平头,穿着一身牛仔衣。长相普通,普通到掉到人堆里,再也找不出来。
他目不斜视,直接走到窗口。买了热干面之后,回头寻座位时,看到擦桌子的女孩,心里狂喜,激动。但是他常年冷漠,几乎不会笑了,好不容易才扯了一下嘴角,试探着问:“燕子?吴燕?”
他在心里想,他是不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吴燕抬头,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顿时笑弯了眼睛:“亮哥?你怎么在这里?”
被叫做亮哥的人,显然没预料到对方也一眼认出了自己。
他急忙走上前去,又下意识后退两步,离她两尺远:“燕子,真的是你啊,我还怕认错了。你不是搬到县城读书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家里要供弟弟读书,我只读到初三。”
吴燕仰视着他,问道:“亮哥在哪里发财?”
“谈不上发财,做点小生意。”他掩饰着心里的沮丧,这年月生意不好做,更何况小生意了,不过他不打算表露出来,尽量平静的说道。
“亮哥还是这么能干。”吴燕笑容不变:“小时候我就知道你将来肯定有出息。”
他有点无地自容,还有一点沾沾自喜。
“吴燕,我花钱是请你来当小工的,不是来聊天的。”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背后传来老板娘不满的说话声。
笑容瞬间凝固在她的脸上,回头唯唯诺诺的道歉,然后转过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这一回亮哥自然而然笑了起来。
“晚点下班了聊。”
“好,我等你!”
吴燕点点头。
亮哥结完账,走出小店。站在对面的马路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小店里吴燕忙忙碌碌的身影,真像一只燕子。
他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都孤零零的一个人,后来吴燕不知道是看他可怜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放学就同他一路了。那时候她走在他前面的田埂上,或跑或跳的时候,也像是一只轻盈的燕子。
没想到,过了十几年他们还能遇到。
说起来,这也是十几年以来他第一次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