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日车马疾行,修远门一行人终于到了茫茫东海边。天上白云翻腾,海上水浪滚滚
姜颂从马车里钻出来舒筋松骨,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可累死我了!”一路上,她大半时间都像只虾一样蜷在马车里,腰都要折了。
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了凉凉的海风里那有些咸腥的味。目之所见,是海天相连一线;耳之所闻,是滔滔不绝波浪声。蘅芷园在南方,周围也是有河有溪的,可是第一次见这么广袤的水域,胸中顿时也变得开阔,引得她忍不住赞:“好壮观!”
然而这还不是终点,绮梦岛在东海内,还需行一段水路才能到。所以姜颂便领着几个师弟一起走往码头去找船
码头停着大大小小十几二十艘船,有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高达四层可容上百人的奢华大船;也有设计简单,只有个遮雨棚,细细窄窄只能容下三四人的浮游扁舟。码头附近船工,行人,小贩来来往往,卸货搬货,卖鱼卖菜,熙熙攘攘,喊着软糯的东海口音,听着倒也十分有趣。
姜颂看到有个麦色肌肤的船工站在一艘六丈见长的空船外掏耳朵,便客客气气上去问了一句:“打扰一下这位小哥,请问您这船能去绮梦岛么?”
这船工小哥听了,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轻车熟路地招呼:“哟,看这几位的穿着打扮,也是那些修仙的吧?这又是去那什么什么清修的?绮梦岛当然是去的!来来来,我这就带你们上船。”
说完便往侧旁一站,伸手往前一招呼:“走着!”
姜颂和几个师弟相视一笑,便跟着他上了船。
“各位小仙师请随便坐,再过一会儿我另几个兄弟卖货回来了咱们就出发。绮梦岛不远,坐船嘛,一两个时辰就到了。”
他又跟姜颂几人闲聊了一会儿,让他们在船上一切自便,想要些什么就跟他说,而后便离开了船舱。
姜颂环顾四周,这船对于四个人来说相当宽敞了:简单地摆了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上放着茶壶和几个茶盅,设计极为简单粗糙。墙上挂着水神娘娘和财神爷的画像。靠水吃水的人,求水神娘娘保平安,财神爷保富贵,合情合理。
离开船还有一些时间,几人就各挑了把椅子搬到船里临水的位置坐下,看着码头来来往往的商贩和百姓开始闲聊。
“哇,师姐你看到了吗?那个人背的那一筐鱼都好大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师弟季凝看着那些从海里捕来的鱼,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海鱼和河鱼就是不一样,又大又肥,躺在竹编筐箩里,蹦着尾巴,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姜颂看着那些海鱼,也是啧啧称奇:“听说海鱼比河鱼更有一番特殊的风味,等咱们到了绮梦岛,有机会试试。”
季凝笑了:“师姐,注意点,别流口水丢咱们修远门的脸。“
姜颂趁势就要打他,却又被另一个师弟伍邈喊住了:“诶师姐你说那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怎么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啊?他们卖的都是什么呀?看着挺新奇的。”
他指着几个站在巨帆大船外,肤色苍白,一头黄发的古怪人,神色疑惑不已。这几个古怪人正拿着一些不知什么的小玩意儿和几个本地小贩交谈些什么,可惜姜颂他们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应该是西夷来的商人,近年来海外通商日益繁盛,来了不少这种长相的人。”姜颂想起了以前听那些到处游走的民间说书先生提到的奇闻逸事,说什么近几十年来,有不少海外异族来了中原。
“长得真是奇奇怪怪的。”伍邈嘟囔,“就跟中了什么法术被改变了样貌一样。”
几人就这么东看西看,东拉西扯,在打打闹闹中,接连几日赶路所带来的疲惫和紧张也消散了大半。
太阳从海平面升到了半空,从鲜红变成了金黄,眼看着开船的时辰就快到了,却又忽然听到了船外的争吵之声。
“这位兄弟,能否通融一下,劳烦您搭我们一乘,我们定当重金酬谢。”一个子只到姜颂鼻子,比姜颂年纪要小一些少年按着佩剑,耐心地和船工小哥交谈着。这少年尚未加冠,一身束腰紧身九分水蓝色武袍,脚踏一双黑靴,面如冠玉,明眸秀眉,睫毛弯长,鼻梁高挺,模样真是一等一的好看。只是他眉目之间尽显疲倦,水蓝色武袍也是风尘仆仆的,像是经过了一番劳累的长途跋涉。
“是啊是啊,您就通融一下吧。别的船都不去绮梦岛,好不容易问到您这艘是去的,就捎我们一趟吧。”少年旁站着的一个高挑女孩子有些焦急地附和着,她也同那少年一样,眉眼间尽是疲惫。
船工小哥摆摆手,瞥着那个矮个少年,十分不耐烦道:“这几位小仙师,刚都说了,我这船已经有人雇了,也是要去绮梦岛清修的。我这船不大,只怕那几位仙师不愿意……”
他的后半句“和你们挤”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姜颂已经站到他身边插话说道:“没关系的小兄弟,让他们上来吧。”
那矮个少年循声望去,仔细观察了姜颂一会儿,觉得姜颂甚是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登时发亮,仿佛有颗星星坠入了眸子。
船工小哥忙殷勤笑着对姜颂说:“诶呀这位小仙师,这怎么行,您看这挤着岂不是委屈你们了吗?我可以先把你们送过去,然后再回来接这几位刚到的仙师,反正绮梦岛也不远,太阳落山之前准保能把他们也送到绮梦岛。”
接着他又转头,对水蓝色穿着一行人说:“这几位仙师你们说可以吧!”
姜颂笑笑:“这位小哥如此体贴周到,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她说着就把水蓝色一行人带入了船里,“我们还挺喜欢热闹的。而且我们都是要去绮梦岛清修的人,也算是同门了,提前熟识一下岂不是更好?就这样吧,让他们同我们一起搭船。”
船工小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个人上了船,龇牙咧嘴地低声骂了一句:“妈的!本想分开送过去多赚一笔,你装什么大方好客!”
他忿忿踢了几脚船舱,脚趾磕到硬硬的船板,疼得抱脚直跳:“真他妈晦气!”
进了船后,矮个少年同姜颂行了个大庄重的大礼:“多谢这位仙友愿意捎上我凯风门清修弟子同去绮梦岛。”
姜颂受宠若惊,赶忙回礼:“以后我们就是同修了,客气什么?何况其实这船也十分宽敞,我们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去,互相熟识一些,来日也能互相照应一些,也是好事。”
少年点点头,脸上露出羞涩又感激的笑,连耳朵都有些红红的了:“嗯,仙友所言甚是。对了,还不知道各位仙友尊姓大名。”
“我叫姜颂,出身修远门,家父乃修远门掌门姜绍明,和我一起去清修的是三个同门师弟季凝,伍邈和元琅。”
季凝,伍邈和元琅三人出来拱手行礼,从左到右,一字排开。季凝剑眉星目,伍邈清秀内敛,元琅年纪最小,没长开的脸像个肉团子,十分可爱。
“敢问几位仙友尊姓大名,又是来自哪家门派?”
矮个少年一手按佩剑一手放身后,仪态端正,一本正经:“在下凯风门宋循,家父掌门宋寒正。一起去清修的是四个同门师兄师姐。”
“敢问宋仙友年纪几何,看着着实有些,嗯,有些……年少。”
宋循答道:“在下今年十四。”
“才十四就来清修了?”姜颂听得吃了一惊,“那我该叫你师弟才是。”怪不得个子小小的,一脸稚嫩,原来还没长开。可是这么小就去清修真的吃得消?
宋循仿佛看懂了姜颂心中疑问,说道:“家父说,早日去清修,修筑基元,对日后修行大裨益。吃苦这些事,我凯风门有训,知难不退。”
姜颂眼角一抽。这都是什么爹啊,教儿子小小年纪就要修筑基元啦考虑日后修行啦,以后儿子加冠成年了,岂不是要教儿子当个大剑仙早早飞升?修仙之人的寿元本就比凡人要长,修仙之事何必如此着急?
看破不说破,姜颂笑着鼓励道:“嗯,既如此,那以后就要和宋仙友一同积极进取了,啊不对,以后咱们都是同门了,所以我还是叫你宋师弟兴许更贴切。”
“嗯,一起积极进取,姜……师姐。”宋循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互相认识之后,两派少年便一起坐于栏杆边,吃着各自带来的点心闲聊,没一会儿船就出发了。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湛蓝的天倒映在海面,偶尔有几只白色的海鸟飞过,嗖地一下冲向海面,尖喙叼起一条肥美的海鱼,以胜利者的骄傲之姿冲着天上的太阳展翅飞去。
船行至半程,姜颂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婴儿啼哭声。她心生疑惑,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茫茫大海,哪儿来的婴儿?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便闭眼精心了一会儿,可那婴儿哭声却是越发清晰了。她便问周围几人:“你们有没有听到婴儿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