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话 夏夜院后话流萤(二)
醉梦挑灯2021-01-07 21:283,128

  闹够了,姜颂觉得也该聊些正事了,便问:“对了,我师尊呢?”

  姜绍明解释道:“华长老还在闭关,明日就可以出关了。他看到颂儿回来,学有所成,定当会很高兴的。”

  高兴?他只要不板着个脸我就谢天谢地了。姜颂心里苦道。一年没见,也不知道他又憋了多少气,想了多少方法来管教自己来。

  想到这里,姜颂突然就很想回绮梦岛,毕竟那里的先生可比师尊要和蔼可亲多了。

  不过在众人面前,她还是表现出一副欢欣的模样:“也好,待师尊出关我再向师尊禀告清修所习。一年不见,十分挂念。”

  众人又聊了近一个时辰姜颂去清修这一年里修远门及其他门派发生的事,什么哪家又何哪家联姻啦,哪家又何哪家交恶了,哪家的弟子又在为民除祟时一夜成名啦,哪家又在修真界什么比试上拔得头筹啦……就连孟夫人也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些蘅芷园管辖界内百姓的琐事,而姜颂也简单讲了讲她和几位师弟在绮梦岛清修的生活。

  “总之就是这样,也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跟大哥当年回来跟我们说的差不多。”姜颂总结道。

  季凝插嘴道:“其实也是有些事挺有意思的,比如师姐在射艺课上一箭穿过了经纬门弟子射在靶心上的羽箭,直贯靶心呢!”

  伍邈也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对对,师姐还在剑艺课上将宏轩门万公子的剑瞬间化为齑粉,还是徒手的,万公子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摔了个狗啃屎呢哈哈哈哈!”

  “还有还有,师姐还帮大家赶走了那个什么什么枭,哦,幻影蜂枭!那玩意儿可太吓人了!追着大家跑,最后还变成一只大鸟飞走了!”元琅也兴奋地插嘴,“当时大家都被那幻影蜂枭追得鬼哭狼嚎,只有师姐安然无恙,最后还非常潇洒地一挥手,嘿,大家就都没事了!”

  姜绍明听得瞬间皱起了眉头,看着兴奋得满脸放光的几个弟子:“伍邈,你说你姜师姐将万公子的剑化为了齑粉?还有,元琅,你说师姐替众弟子赶走了幻影蜂枭?”

  “对。”

  姜绍明神色更凝重了,就像笼罩上了一层阴云,看向姜颂,问:“颂儿,你当真都做了这些事?”

  姜颂不明白父亲为何一下子变得如此严肃,但还是老实回答:“是的,爹,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就是这样发生了,有哪里不对么:”

  “是啊,爹,这其中有什么异样么?”姜阅也觉得父亲的反应有些奇怪。

  姜绍明思索片刻,接而眉间疙瘩解开,恢复了往日的一张笑脸:“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陈年往事而已,与颂儿无关。唉,这人老了啊,就是喜欢回忆过去,一时有些触动也是正常的,无事,你们不要多想。”

  然后他转身看向孟夫人,温和地说:“夫人,劳烦你去厨房安排一下,咱们今晚吃顿家宴,为颂儿接风洗尘。”

  孟夫人答应着就带着下人去厨房了。

  姜绍明和蔼地笑着对姜颂姜阅说道:“你们要不要也去看看吟儿?估摸着他的马步也该蹲完了。”

  姜颂姜阅答应着就去后院了,路上还不忘互掐对方,恨不得把一年份的互掐都补回来,只有姜绍明还站在原地望着姜颂的身影,眉头再次紧锁,喃喃着说:“幻影蜂枭……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何又出现了……唉,但愿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姜颂和姜阅到了后院,就见一个十岁少年满头大汗地蹲在日头底下扎马步,地上是一滩汗水。

  感觉到有人来,那少年偏头一看,竟是他的大哥和姐姐。

  “阿姐,你回来啦!”

  姜吟兴奋地就要起身,却听见一声怒吼:“我让你起来了吗!继续!”

  发声者正是姜吟的师尊墨长老。只见他一手卷着一本书在看,一手拿着两尺长的戒尺,眼神时不时往姜吟看去,一副随时就要再罚姜吟多扎半个小时马步的神态。姜吟见状立马乖乖回复标准的马步姿态,眼神却渴望地向他的兄姐飞去。

  “墨长老好。”姜颂和姜阅给墨长老行礼。

  墨长老微微点头,问姜颂:“此次清修可还顺利?想来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华长老定当非常欣慰。”

  “一切顺利,感谢墨长老的关心。听说师尊还在闭关,我待他出关后会再向他禀告。”姜颂顿了顿,又说。“不知墨长老还要罚吟儿多久?今晚有家宴,还请长老……“

  “家宴等他扎完马步也还来得及吃的,”墨长老看穿了姜颂的心思,“不如你在此一块儿陪吟儿扎马步可好?”

  姜颂和姜阅抱头就跑。扎马步这种事,还是让吟儿自己来就好,毕竟他还小,多扎扎马步长得高。

  直到家宴快开始墨长老才领着一瘸一拐的姜吟到了宴厅。姜吟看到他姐,扑上来就是一通委屈地诉苦:“阿姐,腿疼……”

  说着就要嘤嘤嘤地哭起来。

  姜颂又好气又好笑,拖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给他揉腿:“墨长老是为了你好,多扎扎马步以后上山抓野狼才能跑得快是不是?”

  姜吟听了更加委屈,眼看着他泪水就要吧嗒掉下来了,姜颂连忙给他夹了个大鸡腿:“来,吃个大鸡腿,这样腿就不疼了。”

  “嗯。“姜吟含泪啃起了鸡腿,啃完鸡腿,眼泪也没了踪迹。

  家宴热热闹闹地进行着,蘅芷园一向没有太严格的长幼尊卑之分,也没有什么必须遵守的苛刻仪式,所以掌门长老,弟子客卿,仆从侍女,一家子围着一盘盘蒸鱼烧鸡,菌汤小炒,炸酥点心,吃得是欢欢喜喜,其乐融融。

  家宴结束,已近亥时,姜颂摸着吃得有些撑的肚子,正准备回房躺尸慢慢消化这大鱼大肉,姜阅却拉着她神神秘秘地说:“走,咱们去个地方。”

  “这大晚上的,去哪儿啊?”姜颂打了个饱嗝,她都开始犯困了。

  “蘅芷园后院,现在还没入秋,所以,你懂的。”姜阅眨眨眼。

  姜颂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眼睛一亮:“好啊,走!”

  蘅芷园后院靠着一个小山坡,小山坡上有个凉亭,修远门的人经常在夏夜来此乘凉。若是来得早,未到就寝时间,还能看到周围村民家中的照明,一派人间烟火味。凉亭四周长着高高低低的野花野草,中间只留着一条石路供人通行。

  姜颂和姜阅提着一壶凉茶走进凉亭,坐在了凉亭四周的座凳楣子上。

  姜阅倒了两杯凉茶,先给了姜颂一杯,看着姜颂开开心心地喝了下去,舒服得几乎要打嗝,自己才笑着也喝了起来。

  “天气还没转凉,再坐一会儿它们应该就出来了。”他往亭外望了望,看到了几点幽绿,“看,出来了。”

  只见一群萤火虫轻悠悠地从草丛里飞出来,一闪一闪地发着幽绿色的光,就像一颗颗小星星飘在半空中调皮地笑,若是一伸手,便想是摘星辰了。

  “好久不见!”姜颂惊喜地叫了一声,从楣子上跳下来,踏着草堆跑过去,伸出手拢住了一只萤火虫。她将萤火虫小心翼翼地护在手中,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碰破了这颗会飞的星星。

  “真漂亮。”姜颂赞叹着,笑容天真无忧,一如四岁时第一见到萤火虫的那个小姑娘。

  姜颂四岁那年,修远门前一任掌门,也就是她的爷爷过世了,姜颂一向很受爷爷的宠爱,虽然她那时还小,不懂得过世了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以后再也不能爬上爷爷的肩头边吃米糊糊边听爷爷讲故事了。

  有一天晚上姜颂闹着要找爷爷,哭得怎么哄都哄不好,于是姜阅就带着妹妹来这凉亭看萤火虫。

  “颂儿你看,那些萤火虫是爷爷变的。“他一手拍着哭得抽抽噎噎的妹妹,一手指着草丛里的点点绿光,“爷爷说,如果颂儿想他了,就可以来这里看他。”

  “萤火虫,爷爷?这是爷爷吗?“小娃娃姜颂奶声奶气地问着,一双纯澈的还盈满了泪水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神情似懂非懂,一条鼻涕还挂在脸上被她吸啊吸。

  小姜阅牵着她往草丛里走,小娃娃姜颂踉踉跄跄地跟着,那群萤火虫围着他们飞来飞去,一会儿停在头发上,一会儿停在肩上,一会儿又停在娃娃颂胖乎乎的小手上,在她的脸上,手上留下一个个轻轻的吻。

  娃娃颂被这群会飞的小星星彻底吸引了,没一会儿就不哭也不闹了。她抹了一把鼻涕,扑上去就要抓那些萤火虫,嘴里还脆生生地叫着:“爷爷!”

  “小心一点,萤火虫会疼的。”姜阅忙拉住妹妹,他怕妹妹摔了。

  “嗯!爷爷会疼的。”娃娃颂脆生生地回应着,去抓萤火虫的动作也轻了不少。

  “爷爷,颂儿好想你,颂儿每天都来这里看你好不好?爷爷你也要每天都来哦!不然颂儿不高兴!“

  后来姜颂长大了,明白了去世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她哥说爷爷变成了萤火虫,其实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但是她从未因为姜阅骗她而生气,反而感动得每次揍她哥的时候都会手下留情一些;而每年夏夜都会来后院凉亭看萤火虫的习惯,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继续阅读:第22章 夏夜院后话流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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