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明弹了一下,然后身子不断抽搐,被附身后的人就该是那样。
聂勾沙骂道:“夏元明你别装了,亏你想得出来,这多危险啊!”
地上那人的眼白里面瞬间落下两颗黑眼珠子,撑起自己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跳起来“呸”了一声。
“当时正好有个鬼魂在我们周围游荡,师尊又喊得急。放心吧,这点鬼东西伤不了我的。”夏元明拍拍灰,“就是咬了那人的手腕半天,居然是酸的,全是汗味儿!”
大半部分弟子面露难色,纷纷“呕”了一下。丢下手中的各种道具,又回到了岗位上。
“大师兄威武,就当为山派献身了!”
聂勾沙感受到阿措还是从背后抱着他,怕极了的样子,几乎把他圈在怀里。
只好安慰说:“被吓到了吧,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师兄被鬼附身了?”
夏元明大吼道:“他以为个屁!我交代了两句他就演了出来。小师弟是个戏精啊师尊!”
头顶上忽然传出一声低笑,阿措用下巴蹭了蹭聂勾沙:“嘻嘻,我演得真吧,师尊?”
这亲昵的气氛下,聂勾沙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朝前挣脱了出来。
“夏元明,为师还有一件事问你!”聂勾沙飞了个眼神,示意阿措继续去守帆布,把大徒弟单独带到了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你给你师弟看了什么书?他怎么会知道五行采补、双修的那些事儿?”
“啊?”夏元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脸颊通红,“没有啊师尊,我就给了他我入门时候看过的几本书……”
“夏元明你是不是撒谎,迫不及待把你钻研的那点爱好分享给了你单纯的师弟?”聂勾沙审问道,“他从草原来的,那边不修道法。如果不是你,他怎么可能知道?”
“师尊——我真的冤枉啊!”夏元明百口莫辩,“我没有,绝对没有!”
正在此时,幽格长老传音过来:“掌门,不行啊。后面那船只用帆就能紧紧跟着我们了,甩不掉怎么办?”
聂勾沙看了一眼还在拉橹的弟子们,叹了口气:“别忙活了都去休息吧,不甩了……”
随着他们纷纷回到船舱,聂勾沙做了两张灵力维系的动力符,贴在了船身上保持前行。
顺便传音道:“幽常青,明日到了迷途三角,直接朝最中心开。我就不信了,整整三百六十局的迷途法阵,还甩不脱这些跟来的船!”
传闻中,海上先祖设下的法阵有四千三百三十局,而韦康义还原的,仅仅只能做出三百六十局。
不过这已经够了,现在的修仙者常精于攻法与灵力的纯度,少有研究这些遁甲之术的。
聂勾沙脑子里有法阵的图,也传给了徒弟和几大长老。
他能掌握清晰的航向,避免陷入僵局。可那些闯着过来或者沿途推演的修行者,就不一定了。
到达迷途三角的时机,是第二日傍晚。
幽常青手拿罗盘,使得指针对位,仔细估算着时辰。
因为其中的八门随着时间而转动。
他刚好挑选了转动方位的边缘,这样一旦雁海号开了进去,从后面来的船就会进入不同门中,从此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雁海号斜着洋流,弟子们全力拉动橹绳,轰轰烈烈闯进了迷途三角。
陡然间,水清天晴,不见落日。
浩瀚的海波不再涌动,一切好像都静止了,连风声也消失。
船橹徒劳地在水面上划动着,海底却如同变粘稠了一般,好半天前行不了几分。
“进了吗?”
聂勾沙在船尾打坐,顺口问道。
“甩脱了吗?”
幽常青双手不离他的舵,在船头问道。
全船上下只有夏元明一个闲人,反复确认了几次,然后朗声回答:“回师尊,已经进了法阵了!回长老,峻峰大师的船被卡进了另一个角度。”
弟子们丢下手中的绳索,跳起来大声欢呼。
阿措拉不动橹绳,便直接去摇橹,却发现异常艰难,弱弱问道:“可是我们到哪里了啊?”
聂勾沙闻声,掐着手指算动一串,然后他猛然睁开眼睛,再看了一下周围的状况,向着船头那位传声:
“我去你妈的幽常青,从休门最后一卦钻进来了?你到底怎么演算的啊?!”
幽格长老连忙低头,只见刚才指针对位的罗盘在猛烈转动,他连忙调整方向稳着自己的手。
然后,罗盘方位以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方位呈现出来,要不是刚才是算好了直着闯进来的,他都要怀疑自己方向感出问题了。
幽常青对着这副新方位,恍然间发现,他们进入的卦象“观”属于休门,而后面那条船,直接从下一卦“豫”闯进了开门。
“不对啊……这个时辰,我们应该是从生门的最后一卦进来,把外人困在休门中啊……”
幽格长老百思不得其解,只有从生门进入,他们依据先代掌门传授的秘法,依次推算出隐藏的六甲,再在合适的时辰出生门,就能成功到达中心玄尾岛。
可是现在,一切都乱了盘。
聂勾沙从船尾穿过众弟子走来,一字一顿说道:“你、算、错、了。”
幽常青终于放开舵躲在了后面,举起手中的罗盘:“我没有!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阿措见他们神色凝重,便知道出了大问题。
他并不懂干支和甲子的关系,也不会推演卦象,只猜测着说道:“会不会幽格长老没错,只是这法阵错了呢?”
夏元明跳起来道:“师弟不要乱说,乾为天、坤为地,时辰交替,亘古不变,法阵怎么会错?”
“师尊,大师兄凶我!”阿措转头就告状,辩解道,“二师兄也迷路了,没找到汇合的地方。他也是熟悉你们说的干支编造的,如果不是法阵错了,怎么会找不到?”
聂勾沙没空理他们,只说:“你两别闹。”
幽格长老却跳了出来:“你小徒弟说的不无道理,反正我没错,要错也是天错了、地错了!”
这几人吵得聂勾沙脑仁儿疼,恨不得一人一个噤声咒把嘴巴封起来。
那些小弟子全是幽格长老的门生,纷纷发声表示支持他们的师尊。
最终是夏元明看他师尊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安抚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门,现在不是要问罪,而是找解决办法啊!”
“哼。”幽格长老抱胸昂头,用鼻孔看着他。
聂勾沙也不再追问,进了休门其实还不算太差。
除了略微有点冷,一切静如死水外,也没什么危险。
他们韦海山传承的推演方法与其他门派略有不同,聂勾沙准备就此机会教一下小弟子们。
他把拂尘变作毛笔,灵力如同金色流沙般细细落下,就在面前甲板的空地上画了一个九宫,将《洛书》的数字落了进去。
紧接着,弟子们只看见聂掌门整个手掌抬起,轻喝一声:“干支入九宫!”
再低头时,地上的九个框框不断变幻,轮替填写着干支。
“每三个人记一轮啊,待会儿本尊要考的。”
丢下这句话,聂勾沙示意夏元明和阿措跟上,这便进了会客舱,让他们两守在外面。
要问这片迷途三角的秘密,只有它的布阵者最为清楚。而这个叫韦康义的灵魂,此刻正在剑中沉睡。
聂勾沙定了定神,面前摆放着拂尘。那白茫茫的长毛逐渐延伸,将康义剑整个包裹起来,然后启开了一条缝隙。
“师尊……”
他照常喊道,可是没有回应。
聂勾沙握起拳头,食指关节敲门似的碰了三下剑鞘,再次问道:“师尊?”
“哼!”
康义剑震动一下,这样算是搭理了。
这是今天第二个对他“哼”的人了,聂勾沙耐着性子:“韦掌门帮帮忙,你的徒子徒孙们现在被困在了‘观’卦当中,如何才能出去呢?”
“狗东西,要老子帮忙啊?先来点醉蟹汁儿。”
聂勾沙觉得找他帮忙一定是疯了,病急乱投医,他怎么会帮?
“我上哪儿去给你找醉蟹汁儿?”他先是反问了一句,听到剑里面不满地唾了一声,转而灵机一动,变了种说法,“师尊你这法阵不行啊,不知道被谁随随便便就改了方位。困了自家人,却放了外人进去……啧啧啧!”
“狗东西,你巴不得韦海山被灭门是吗?!”韦康义忽然怒了,裹着拂尘转了好几圈,“天圆地方,八卦本是圆形。可是你以为为什么这里要叫‘迷途三角’,仅仅是为了好听吗?”
聂勾沙继续激将:“那可不,您只还原了三百六十局,有多能耐呢?不过如此罢了!”
“蠢货!”韦康义咒骂道,“三角便能撑起乾坤,卦中自有自己的乾坤。还不快去推算三元天机的落脚点?必然有一点被人改了!”
“好勒谢谢师尊,您今天没发狂,表现得特别好!”
聂勾沙合上康义剑,顺便浇了点泡醉蟹的酒在上面,就当敬他那喜怒无常的师尊了。
康义剑发出嗡鸣,震动摇弋,动静颇大。
聂掌门只好又打坐念道经,阻止他非要出来晃晃的意愿。
阿措刚好在外面听到了,他和夏元明都极怕发生意外,此刻两人都溜了进来。
阿措见了那把躁动的剑,也没多想,伸手就握住了!
“危——”
夏元明没喊完,却发现刚才还不断叫嚣的康义剑,被阿措稳稳抓在手里,竟然怂了似的忽然止歇,如同一把寻常古剑。
聂勾沙睁开眼,只见站着的少年无知而无畏,冲他讨好地笑了笑。
那笑容真真切切,不含杂质,随便就把玩起了那把剑。
“师尊,是不是他欺负你?”阿措问道。
聂勾沙:“……”
——至纯至阳,实属名不虚传!而且他刚刚说对了,就是阵法出了问题,幽格长老没有算错。
当真,是极适宜用来补足亏损和气运的……好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