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失重以后,聂勾沙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接住了。
可是没接多久,他再次摔了下去,然后重重滚落在地上!
腹间的伤口完全破了,康义剑脱手而出,碰到了裹着两个徒弟的拂尘。
聂勾沙滚那一路都带着淅淅沥沥的血迹,染红一片石台,他蜷缩起来挣了挣,想用灵流召回拂尘,却发现根本无法输送到血脉里,直接从伤口溢了出来。
一开口,喉间也哽了一口血,顺着嘴角涌出,发不出声音。
昏过去之前,聂勾沙只来得及把拂尘的禁咒给解了,都没能唤回去。
阿措和夏元明此刻正在里面对坐着,师兄掏出了一捧花生,让师弟用爆破诀给他剥开。
花生壳吃得堆成了小山,忽然感到外面的茧被猛敲了一下。
师兄弟没坐稳,摇了摇。
接着又听到什么东西在玉台上滚,茧又被敲了三下。
阿措忽然站直了,便见刚才会随着他们的动作变动的茧房,此刻却变回了松散的拂尘毛,人一动就散开,然后白茫茫铺了一地。
“师尊?”阿措先是惊诧,因为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聂勾沙会伤成那样,然后才是惊慌,“师尊?!”
夏元明听到这一声,就知道事情不妙,连忙从拂尘毛里扒拉了出来。
那一路血迹从玉盘滴到商羊鸟雕像上,又落在了石台,格外骇人。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地上跳了起来,还踩了两脚倒在边上的康义剑。三两步跑过去,跑到聂勾沙旁边,扑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阿措先是探着聂勾沙的鼻息,然后查看到了伤口。
他小时候曾在草原上眼睁睁看见过一个小孩被牛角顶了,腹部就有这样的一个伤口,流着血,第二天就死了。
夏元明却直接捏起一个疗愈术法,覆盖到伤口上去,阻止血再流出。
然后两指号到灵脉上,发现一切平稳,气息强健,并没有大碍。
夏元明看见旁边的师弟泪眼汪汪,只好说:“别就这点出息啊!师尊已是半仙的体质,除非头掉了,不然不会死的……喂喂喂你做什么?!”
那时候,阿措已经把聂勾沙打横抱起了,并且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我们下山吧,背着的话可能还会流血的。”
夏元明一回头,拂尘大到像个拖把一样,需要扛着走,后面还拖着长长的白尾巴,他变不回去。
他扛起了拂尘又发现康义剑在下面,只好别在腰间,把尾巴裹在身上,像个毛茸茸的熊一样跟上了阿措。
下山路上,师兄弟两人小心翼翼的,负重都很大。
跨过峰顶的彩云,又穿过层层雾霭,从盘绕的石梯一步一步往下走去,终于到了断桥边上。
对面,残破的木桩子旁,坐着衣衫褴褛的司天监大人雷明智。
而在他身后,还歪七扭八躺了几个遍体鳞伤的江湖道士和御用金卫,可见被那榕树折磨得不轻。
见他们来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互相对视着。
“聂掌门?”
雷明智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声,顺便感慨幸好自己没去。
聂掌门看起来像死了似的面色惨白,躺在徒弟的臂弯里毫无知觉,蓝色衣袍上全是血迹。
但是衣兜鼓起来了……
雷明智又贼兮兮地问道:“永寿果?”
夏元明记挂着他师尊要的东西,用不含感情的声音说道:“雷大人,还请您过来一下。您交地图,我们给您果子。”
“老夫倒是想过来。”雷明智站起身,几乎是抓耳挠腮的,“这不是有禁制吗?若是能用法阵,老夫还在这下面等你们不成?”
夏元明一想也是,老榕树这边和悬浮岛上都有禁制,只有桥上没有。若不是雷明智过不来,刚才也不会答应干等着的要求。
他便如实说道:“断桥是没有设下禁制的,雷大人可往悬崖跨出一步,就可以御物过来了。”
“恕老夫不敢。”雷明智反而退了一步,根本不加信任,“跨一步就是千百来丈的深渊,老夫御物修得不精,冒不起这个险。”
夏元明:“……”
有师尊唱红脸的时候,他大可以口出狂言,唱起白脸。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狗仗人势,反正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现在倒是不敢破口大骂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交涉。
阿措把聂勾沙往怀里再带了带,低头看了一眼敞开的衣兜,问道:“大师兄,你不能御物吗?”
一路上并没有看见夏元明御物,要是不能的话,他们俩岂不是就被卡在这里了?
夏元明有几分赧然:“会是会,就是……控制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夏元明看了看自己的佩剑:“起飞可以,一飞冲天。控制不好,也不能带人。”
“那行。”阿措退了两步,低沉说道,“你别管他们,御物、跳远点、逃出去,把幽格长老带进来。”
此行本来说好的就是幽格长老一起陪同着前来,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夏元明忽然有些惊诧地望着阿措,没料到在这种关头居然是他拿主意。
可是想来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即使他能一个一个控制好了,把三个人都御剑带过去。也不能保证对面那些残兵和雷明智老老实实的,不起什么歹毒的心思。
夏元明点了点头。
雷明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隔着断桥长声喊道:“要不二位将果子抛过来一个啊!只要让老夫验过了,就算是冒着险也要跳一跳,过来载你们呐!”
“把永寿果收起来。”夏元明解开身上的拂尘,嘱咐道,“他说什么你也别理,一个果子就够他交差的。拿到了指不定要做什么。”
就这样说着,他把那铺盖卷似的白毛从身上脱下来,垫在了草地上。
阿措转身将聂勾沙放了上去,如同躺在柔软的云背里。夏元明把康义剑配在了他腰上。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观视下,韦海山掌门首徒,堂堂韦岛大师兄,抽出自己的佩剑,目光坚定朝悬崖一跳!
他顷刻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不到一个眨眼间,尖叫声忽然响彻云霄!
夏元明被那佩剑接住了,轰然一下升了老高。又沿着没有禁制的这片狭窄平面朝左边冲去。
当他跳到地上时,离了雷明智这些人起码半里远,连滚带爬地朝外逃去!
对面那些人的脑袋随着目光上下点动,最后统一看向左边,全数站了起来。
要是现在去追,肯定来不及了,还有拦路的老榕树。
雷明智忽然反应了过来,猛一回头看向阿措:“你们想做什么?!”
这个金戈国世子,作为质子来到大宇的蛮族人。双手把康义剑抱在胸口,背对着他师尊站得笔直,如同一棵青松。
他扯动嘴角笑了笑,漫不经心答道:“雷大人,既然互不信任,我们师兄弟岂会任你宰割呢?”
躺在拂尘上的聂勾沙完全没有意识,可是刚才还鼓着的衣兜已经空了,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是被夏元明带走了,还是在阿措这里。
“永寿果呢?”雷明智问道。
“地图和罗盘呢?”阿措反问道。
雷明智愣了愣,果然这才是索布德阿措,他在宫里见过的。相比于同龄的那些世家子弟,成熟很多。
所以陛下才有些忌惮他,巴不得扔远一点。
刚才夏元明那一跳,已经向雷明智展示了断桥区确实没有禁制。如果夏元明带着永寿果跑了,肯定会去找幽格长老进来,继续公平交涉。
雷明智确实想把永寿果拿了,也暂时把地图保住,拿回去慢慢破译。说不定以后靠他自己,就能来寻找新的永寿果。
他想先过去看看果子到底在不在世子手里,如果不在的话,再去恭迎幽格长老。
如果永寿果在世子手里,那就是赌对了。世子刚入门不会御物,他拿着地图和永寿果甩脱他们,赶回去复刻一份,等到聂勾沙醒了再还,也没冒什么风险。
想到这里,雷明智朝前迈了一步,半只脚已经踏空。
此时还不能捏动法阵,他心中一凌再往前挪动了点,佩剑应召而出接在脚下,稳稳飞在了空中!
正在此时,阿措从自己的衣摆里掏出一颗永寿果,明晃晃抛在空中玩儿了起来,跟逗猫似的。
雷明智三两下就飞过去,跳下佩剑落在实地上,伸手就道:“世子能否给老夫看看?”
阿措忽然坐下了:“原来雷大人会御物啊,还很稳,分明能带我们的。”
他继续把永寿果抛起来、又接住。
雷明智忽然探手一掏,果子是拿住了,佩剑却在恍然间被夺走,握在了世子手中。
此时阿措左手是雷明智的佩剑,右手是夏元明交过来的康义剑。
那把康义剑雷明智也认得,聂勾沙的绝杀武器,据说有凶猛的剑灵藏身。
阿措把两把剑碰在一起,仔细比对着,好像非常好奇。
康义剑未经超度的经咒安魂,在他手中竟然不躁动。
雷明智得了果子,却丝毫没有要拿出地图的意思,又倾身过来拿自己的剑。
阿措把两剑交错在自己身前比了一个“叉”,沉着声说:“果子还有两个,我师尊一共摘了三。雷大人先把地图给我,我再给您下一个。”
他语调里是不容拒绝和商议的,雷明智非常不满。
聂勾沙拿捏他、聂勾沙的大徒弟指名道姓地骂他,现在小徒弟也在这儿讲条件了,真当自己什么人啊?
“乳臭未乾,还是不要学大人玩儿剑了!”雷明智用一种威胁的语气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