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鹅毛大雪突如其来,打乱百姓的出行。他们缩起双肩返回家中,商人咒骂大雪带来的出行困难,客栈的掌柜和店伙计苦恼行人会因此减少。
南城的苦力被催促加快速度,但僵硬的四肢令他们行动迟缓,鞭子自然是少不了的。北城纨绔子弟不在乎大雪带来的阻碍,他们兴高采烈地前往花楼。另一群纨绔子弟躲在一旁,待到姑娘走到树下后他们猛踢树干,姑娘被雪砸中的欲哭无泪的模样使他们开怀大笑。
雪絮纷飞,各家的屋檐盖上白棉,细雪松软,干净无暇,不管是北城还是南城,对下雪感到高兴的恐怕只有爱玩雪的孩子。
城主府邸不如将军府大,部分木头受到白蚁啃噬,廊道的遮风帷幕缝缝补补,在雨雪的洗礼下已褪去原本的色彩。偏堂位于府邸的西边,四人坐在其中。
商陆不拘小节地侧躺在地上,齐州于虽然不乐意让商陆跟上他们,但至少他能抗住百骇军。千灯笔直跪坐,刘四娘闭眼休息,她们已褪下乔装。
齐州于干脆抹掉脸上的胭脂,腹部的枕头也被他取出来坐着。明知道他所寻找的月甫就在此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愈加急躁,御寒的姜茶被他一饮而尽,心中的焦虑更甚。
齐州于在屋内来回走动,对着紧闭的大门怒吼,“月甫,你一早就知道我进城了吧,臭小子出来,我要问个清楚!”
刘四娘嘲笑,“明明都是世子,怎么差别这么大?”
“我比他优秀得多,哪像他这般胆小,不敢出来见人。臭小子,我现在就去宰了你。”他一推门,两名百骇军就站在他跟前,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将军府。
他啧一声,不仅没有关门,反而大声呵斥,“月甫,你这小厮竟然出卖我,你和将军是什么时候勾肩搭背的?哈哈,我知道了,你不想我回齐国,你想我死在将军手里,因为你怕我当了齐候之后地位比你高。原来你这么小心眼,我以前看错你了。”他缓口气,“你还不出来?好,你以前做的丑事蠢事我要大声说出来。”
刘四娘等了一会,睁开一只眼,“怎么不说?”
齐州于盘腿坐下,“他好像没干过什么蠢事。”
“废话,你以为他是你这只猪吗?”
“四娘,你好像很了解月甫。”
“我以前在义安住的时候天天和姑娘们八卦他,了解他的姑娘可以围着月府好几个圈,连他明天要穿什么都猜得很准。”
“有姑娘如此了解我吗?”
“有啊,她们最喜欢将你和他比,你是饭桶,月家公子都是美玉。”
齐州于不悦,“你再用用巫术,找找他在哪。”
“不行,用多了会头晕。”
“世子,请允许千灯——”
“你,好好休息。”经过先前的一番发泄,他心中的急躁散去。
刘四娘也不希望千灯跟着齐州于离去,否则她将要与商陆独处一室。房门被百骇军关上,屋内渐渐暖和起来。
商陆翻过身,面朝上躺着,“本法师猜他让我们来这,就是为了把我们关起来。”
“何解?”
“用得着问吗?你们三个都是悬赏犯,还是自投罗网的那种,放在身边总比你们在外面惹事丢人得好。”
齐州于跳起,他一脚踹开房门,猛烈的暴风雪顷刻间打在他脸上。他见千灯按剑起身,急忙下令,“你待在这。”他抓住门,深吸一口气,在千灯抓住他之前快速冲到屋外。他发现千灯并不完全服从他的命令。
纵使天色突变,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恶劣的变化。暴风雪飒然而至,强烈到无法看清前方任何事物。东行的道路十分艰难,狂风压制他的前行,准备抓住他的百骇军也因为风雪而减慢速度。
轰隆!
雷电划破天际,击中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亮得不自然的白光将周围的景物拖进恐惧之中,雷声在高空隆隆作响,贴在每个人的耳朵旁。第二道雷电降落,树干粗的电光震碎齐州于的思绪。
他注意到暴风雪还在肆虐,并且风是绕着圈卷动,他越是前行受到的压制越强,稍不留神他被吹倒,要想站起则需要更多的力气。
他匍匐到附近的屋旁暂时躲藏,手脚已冰冷至僵硬,摩擦取暖也无济于事。脚边的雪堆动了动,他马上看去。那处雪堆下露出一小片衣物,齐州于用脚拨开,竟躺着一位人。
他想都没想就拉起他,对方正是那位被阿北欺负的灵族老人。老人面色惨白,四肢冰冷,若不是脉搏还在跳动简直令人怀疑他已经下黄泉了。齐州于扛起他,顺着墙进入小屋。
此间小屋便是奴隶居住的地方,奴隶们见肥胖男人进入屋中,光是他的身体就能挡下整扇木门,他们纷纷后退至角落。
齐州于放下灵族老人,明明老人就在屋外生死不明,屋内的人竟无人出来相救。他狠狠瞪他们一眼,奴隶们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小屋没有柴火,被暴风雪吹得摇摇晃晃,他先是将老人安放在地上,随后查看老人的腹部和摔伤的左大腿。老人的伤势很严重,能撑到现在算是非常不容易。
老妇人爬到老人身边,抓起他的双手哈气。若能早点救治说不定老人还能撑下去,至少不会太过痛苦。齐州于急忙起身离去,肚子不合时宜响起咕噜声。
老妇人从怀里拿出半块馒头,塞进齐州于手里。齐州于努了努嘴,望见奴隶们正盯着他,他并不想吃充满老年人气味的馒头,便将其塞回她手里。这在奴隶们看来有东西不吃乃是愚蠢的行为,他头一次被奴隶用这种眼神盯着,浑身不自在。
暴风雪仍呼啸,白茫茫一片使他迷失方向。风雪如雷,吹起的碎石锐利如剑。绝不寻常的暴雪和雷击不知从何处来,凡人何以抵抗神明的惩罚,无助的祈祷何以安息老天爷的怒火。
齐州于借助假山和树木一步步前进,渐渐听见风声中混杂着某种声音,他继续前进几步,前方一闪而过的黑色雾气突袭至他眼前,还未看清是何物他又被风刮走。他顶着狂风,那股声音逐渐清晰,正是蛇语的呼唤。
再走几步,飘荡的黑雾越来越多,全然来自他眼前的某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