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柱凝结,宛如荆棘,封印其内的危险。井口散发的温度愈加寒冷,阻挡旁人的接近。小依泄了力气,由当离搀扶着走向召之比。父女的报仇心愿终于实现,二人对齐州于磕头感谢。
季群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府邸,喊来医师为他们治疗伤口。齐州于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不让自己被血味引诱,他没有用龙语为自己疗伤,免得自己被人血刺激。
他们默默享用饭菜,吃完饭后在原地烤着熏笼。小依靠在召之比的肩头上,两人相互依靠,能清楚看见他们的眼神里多了点平静。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巳时,季群错过早朝,家臣询问他要不要准备马车,他摇头。
齐州于抿一口茶,“没去早朝会有什么惩罚?”
“扣米钱。”
“你被扣了多少次?”
“就这一次。”季群摸着胡子,“王迟早会知道百里之武的事,若我们能先下手为强,就能拿下他。”
“你真敢对天子动手?”
“天子已经失去仁德,我只是替百姓杀不义之人,不算弑君。我一直记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你想什么时候出手?”
“今晚。”
“嗯。”召之比点头,“趁热打铁,我随时都能出发。”
“爹,我也要去。”
召之比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那就去吧。”
“得好好谋划。”齐州于扫视他们,“你们有什么主意?”
季群抓着胡子,“齐世子知晓法阵的事吗?”
“我知道,这个只能由商陆出马。”
“我和召之比先去见王。”
“不行,我要先夺回同伴,要是姚白死了,他们就回不来了。”齐州于马上打断他的话,“他们一旦回来,我们再一起动手,常仪和因因乎会帮我们。”
当离正握着她的短剑,“若天子死了,你们怎么办?”
“我有银朱寮,即使百骇军要为天子报仇,我也能应付得来。”季群看向召之比,“召之比,你们应该离开姚国。”
“现在轮到我帮你。”召之比与季群对视,“这个人情你总不能不让我还吧?”
“护宫法阵还在,百骇军闯不进去,而法阵一旦破了,我会带着银朱寮占领王宫。”季群深吸一口气,“齐世子,若你愿意,我想辅佐你当天子。”
齐州于皱眉,“你是认真的吗?”
“王没有子嗣,而能令大夫们臣服的人唯有龙言,我可以宣称你受到天命和神明的赐福,是当之无愧下一位天子,没人比你的身份更合适的了。”季群俯身贴地,“请齐世子好好考虑。”
“月世子打过来,也得有个王坐镇姚国。”召之比补充道。
齐州于垂下眼眸,“齐国怎么办?”
季群起身,“你还有个弟弟。”
“担心什么呢?你都当上天子了,整个天下都是你的,齐国便是你的囊中之物。”当离靠近齐州于,“别忘了给我干大事的机会。”
季群满怀期待,“齐世子,你的意愿如何?”
“姚白死了后再说吧。”
照射进屋里的光线忽而变亮,白金色的微光闪烁一瞬,常仪抱着白兔出现在他们面前。小依惊慌失措,匆匆忙忙对月神下跪,季群和召之比也正襟危坐着。白兔被放下,蹦蹦跳跳地到一旁。
常仪十指交叉,放在腹部前,“商陆已经被抓走,要想动手就是此刻。”她的视线一直在齐州于身上。
其他人的目光也转向齐州于,似乎都等着他开口。
“我去见他。”齐州于站起,“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办,万事小心。”
乌云触及正殿的屋檐,眼看即将压垮房屋,雷电在云层里轰鸣,每次闪灼都照亮整片云朵。其中的力量狂躁不安,困在里面已久,想要毁灭一切事物。
齐州于走在街上,逐步接近王宫的南门。众多百姓聚集在街头,都望向幽邃的黑云。人群过于密集,齐州于不得不推开他们,从他们之间挤过去。一些百姓提心吊胆,担心天子受伤。更有一些百姓拿着木棒,想要保护天子。
轰隆,闪电冲破天际,雷声接踵而至。百姓吓得喊叫,孩子哭了出来。南军营里的百骇军由左副将集中,他们包围王宫,阻止任何人靠近。齐州于潜入暗影里,无声无息地穿过南宫门。
又一声轰隆,白光闪烁,地上惨白无色。齐州于定眼一看,惊讶见到三十多名大夫和士人的尸体躺在大道上,却没有血迹。他们死于雷击,有些人全身焦黑,辨别不出样子。
一名幸存的大夫在地上爬动,他的腰被雷电击中,下半身无力。他快要爬到门口,却咽气了。
齐州于走上阶梯,停在殿门前。噗哧,他的鞋底踩到从门缝里流出来的鲜血,还温热着。他缓缓推开殿门,映入他眼中的是像湖泊一样的血河。
窗户和柱子上的血迹呈喷溅的模样,案几边滴着血珠子,房梁上也沾了几滴鲜血。血手印与血足迹遍布整个大殿,一股悲惨无声地游荡在周围。
血泊中躺着二十多位大夫,余下的五十位大夫和其家臣胆战心惊地跪在角落,他们有的受了轻伤,有的失去手指,伤势严重的人吊着最后几口气。他们匆匆一瞥齐州于,眼神又回到地面。
姚白在王位上盘腿而坐,一把沾血的长剑放在他的腿上。他见齐州于的到来,便倒一杯冷掉的茶水,往前推了推。齐州于停在天子的前方,他的血足迹比其它足迹更靠近天子。
姚白的袖口滴落血珠,“僖伯是怎么说?”
太史站在姚白的左侧,他毫发无伤,“一切事物,不与天下或百姓有关,就不能用来制作礼器和兵器,王也不要去理会它。”
姚白的双手放在案几上,冷淡的眼神直直看着齐州于。
“王,是使臣民的行为符合法度和礼制的人。依靠讲习大事来衡量法度是否得当称为正轨,选取材料制作器物以明等级称为礼制。”太史的声音微弱地抖了几下,“不合法度、无关礼制的行动则称为乱政。屡次乱政,会导致衰败。”
齐州于继续走向姚白,他跪坐,喝口冷茶,视线集中在姚白身上。
太史被姚白瞥一眼,他接着道,“所以,春夏秋冬的田猎的意思是在农闲时讲习大事。每三年出城进行大演习,进城便整顿军队,而后到宗庙宴饮,祭拜宗庙,清点军用器物,计算田猎的收获。这是为了显示车旗器用上的文彩,区分尊贱、辨别等级、排列长幼、演习上下的威仪。”
姚白又为齐州于倒茶,齐州于一口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