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婆和背着白公的黝黑渔夫被村民包围,白婆用当地的方言与他们交谈,她没有说太多话却令在场的人为之动容。白婆指着齐州于等人,说了些话。随后两名村妇搀扶她,村民们继续各自的劳作。
下巴有两颗黑痣的村妇走到齐州于面前,她的口音很浓,“请随我来,我带你们休息休息。”
孩子们成群结队跟在四人身后,胆子大的会去戳戳齐州于腰侧的肥肉或碰碰千灯的剑,每成功一次他们都会嘻嘻哈哈。虽有其他村妇呵斥他们,但他们乐在其中。
齐州于看着地上漆黑的影子,艳阳暴晒他的后颈,两耳被照得热乎乎,他伸出舌头喘气,还没走几步就已累得不行。千灯本想扶他,但他抗拒,侍卫的手对他来说就像烧得火热的铁块。他自个走到屋檐下的阴影休息,脚踩正在融化的积雪上。
路过的渔民其手臂青筋暴露,结实有力,气不喘地背着一艘刚做好的小渔船,朝河边小跑。齐州于看看那位渔民,又看看自己如嫩葱的双手。
但比起前一个月,他现在的手已经显露出少许粗犷的痕迹,指甲边缘粗糙,指关节有擦伤。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讨厌。
每家每户的门上都贴有画着门神的符布,岁中与枫君,其它神明的咒符较为少见。积雪融得很快,屋檐下的冰锥就如小型瀑布,一下子就打湿齐州于的肩头。
齐州于看向符布,“他们就是门神吗?”
“对呀。”商陆笑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后居然能成为神明,恐怕用了点手段。”
“你知道?”
“齐老弟想知道的话,不妨给点贡品。”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商陆看着齐州于的脸,他想憋笑,结果还是忍不住,“哈哈哈,州于,真想知道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会比你更好。”
“当然。”他走近一步,突然受到千灯的攻击,他迅速往后一跳。一道细小的伤口出现在他的喉咙,他惊叹,“仔细瞧瞧,千灯长得还挺耐看的。”
齐州于马上挡在千灯面前,没看到侍卫的微微诧异的双目。
商陆摸摸伤口,皮肤愈合如此,“我们还在同一条船上,不要伤了和气。”
孩子们出现,他们哀求商陆再给他们表演火法术,商陆只好施展更为华丽的焰火,越来越多的孩子跑来观看。齐州于打断法师的施法动作,赶走孩子。
“齐老弟怎么和四娘一样呢?”
“你老实点。”
村妇领着四人进入一座房屋,此房屋面积不大,摆满晒干的鱼,墙上也挂有各类鱼干。鱼腥味浓郁,齐州于不敢大口呼吸。村妇没有怠慢,匆匆拿出热乎乎的茶水招待他们。
井水的气味盖过茶叶的香味,尝起来还有一点点苦涩和不明的味道。村妇见四人仅是浅尝一口,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过了不久,白婆和肤色黝黑的渔夫从后门进屋,两人眼睛红肿,跪在他们对面。
“这是白公的侄子,这是他的妻子。”白婆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我以前住在这里,当奴隶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你不是被抓走的?”齐州于问。
“为了给侄子治病,我欠了很多钱。”白婆叹气,“治了好久。”
渔夫低头惭愧,“是我身子差劲,让伯父和伯母受了那么多罪。”他想起什么,立刻抬头,“伯母,他们还会来抓你吗?”
“应该不会了。”
“那就好,伯母不用再操心我的病了。”
“你去找大夫了?”
“没有,我——”
“伸手。”齐州于伸出右手,见渔夫疑惑,他不耐烦再命令一声,“快伸手。”
渔夫迟疑伸出右手,被齐州于粗鲁地一把抓过,他见自己的脉搏被对方按住,眼珠子在齐州于的脸上转来转去。
齐州于甩开渔夫的手,“注意休息,一天睡足四个时辰,这样你还能再活几年。”
“不需要吃药?”
“只有城内才有药,但你也买不起吧。”
渔夫低头,“可是那人给了我这个。”他从衣襟内拿出一个小袋子,倒出里面的药丸。
齐州于迅速夺走一颗药丸,嗅嗅,皱眉,“这药很贵,这一小袋接近一银币。”
渔夫吓得手抖,顿时将药丸护在胸口前。
“你的钱从哪里来?”白婆惊讶,却很生气。
“不是的,伯母,有艘大船来过。”
刘四娘急得一手拍地,“大船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渔夫接住齐州于抛去的药丸,“昨晚来的,停了三个时辰后又走了。”
“你是不是看到一个很年轻很英俊的男人?”
“是啊,他身边的小姑娘叫他柿子,小姑娘也很漂亮。”
“他来这里做什么?”
“看看我们过得如何,他还带走一些人。”
“谁?”
村妇说道,“我兄长和弟弟都被带走了。”
“他们身体好吗?”
“他们都生着病。”
“咳嗽?”
“是。”
刘四娘稍稍低头,两眉皱起。
“这个世子......”齐州于想了想,“他只是帮你们看病?”
“是啊,他也给了其他人一些药,临走前还不要我们的鱼干。”
“他没做别的事?”
“我没看到。”
“除了那个姑娘,还有谁跟着他下船?”
“没有。”
“船上有什么?”
“我们可不敢接近。”
“可有听见什么?”
“没有。”
“世子看上去怎么样?”
“翩翩君子,他很有精神,笑起来很好看,村里的姑娘都被他迷倒了。”渔夫说,“那个小姑娘挺不乐意来这种地方,一直紧跟着他。”
“她瞪了我一眼,那个小姑娘。”村妇补充道,“我觉得她不喜欢有别的姑娘接近那位柿子。”
“他走的时候有说什么?”齐州于急忙道,“或者他去了哪里?”
“叮嘱我们多多休息。”
齐州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有澡堂吗?”
村里的澡堂还算干净,稍凉的水在这热天里较为舒适。他洗干净身躯和头发,之后进入两米多宽的水池里,溢出的水足够填满几个桶。
隔壁是女澡堂,刘四娘连连赞叹千灯的身材,“老天爷啊,这么多伤疤,你是怎么撑下来的?什么?硬撑也不可能撑下去啊。不愧是寒蝉军的二当家,肚子这么结实啊,啧啧,你的背未免也太漂亮了吧,这手臂真有力量。哎,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齐州于撇撇嘴,若隔壁是貌美的姑娘他一定会试图寻找缝隙偷看,但千灯和刘四娘对他来说已是老姑娘。他下沉身体,脑袋往后靠在边上。水包囊他身躯,令他的疲倦逐渐消融,水滴声也使他神情平静。双肩放松,满足的叹气从他口中呼出。
这股舒服没有持续多久,水面被一块小小的石头砸中,他还听见孩童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