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于伸了伸背,勉强能忍受剩余的疼痛,“所以接下来我们只要抢走龙玉,顺便救出病人,那就行了吧。”
“在下不认为是一件易事,月世子的防备只会更严。”
齐州于伸直两腿,“要不我们今晚就行动?一举拿下那个崽种,到时候我再表明身份,哈哈,他的脸一定很精彩。”
“猪孙,你不要和他闹僵了,现在阻止他还为时过早,万一他有退路而我们不知道呢?万一他还有几个这样的村子而我们找不到呢?我们要先弄清楚月甫的所有事。”
齐州于不耐烦,“直接把他捆起来扔进大牢不就行了,何必想这么多?”
“事情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就算你抓到了他你要如何离开这,一村子的士兵我可对付不了。”
“那就抓住后直接废了他。”
“你下得了手?”
“这......好像有一种药能让人变成傻子。”
“你觉得他会喝吗?你今晚就去向他道歉,多多套出他的话。”
“我不想再当他的心腹,好累。”齐州于不满地喊道,一拳捶向地板,“哪有主子会对自己的心腹下狠手,我们就该现在冲过去杀个措手不及,一口气解决,何必在这里叽叽歪歪。”
“你懂不懂什么是观衅伺隙啊,不懂的话就听我的命令!”她见齐州于背对他,十足不想再与她多说一句的样子,她不慌不忙地浅喝一口茶,“呵,要是你做得到,我就让婉安写信给你。”
齐州于抬起脑袋。
暮色凝厚寒肤,夜风冷若冰窖,屋顶结有一层淡薄的冰霜,靠近树梢的枝叶俨然冻结。帷幕底下有浅浅的寒流渗出,渐渐扩散至四周。
齐州于跪在月甫的住所前,手中的黑色长布条一圈圈缠绕在剑鞘上,有任何不平整的地方他便会重新卷一遍,剑柄同样用布条包裹住。长剑藏起锋芒,消隐杀意。
他对着双手呼出热气,摩拳擦掌。帷幕下的寒气已蔓延到他的眼前,他稍稍移动双腿,强烈的酥麻感从每一根神经荡漾开来,麻痹每一块肌肉,他稍加一按大腿就令他受不了。
不过他没有叫出声,只有狰狞的脸庞。齐州于原本只愿意跪半个时辰,但刘四娘认为跪得时间越久忠心越大,此时已过去一个时辰。
“臭小子。”他低语一句,随后打了一个哈欠。嘴巴张到最大时他急忙挺直腰背,双手迅速放到大腿上,低眉顺眼地看向地面,却又像个顽童似地偷偷往上瞄。
月甫走出院子,径直朝他的住所走去,一眼都没有分给齐州于。齐州于可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他疾速冲到月甫眼前,抓住对方的胳膊。
“何事?”月甫半眯着双目,头发和衣物都铺着稀薄的冰霜,红彤彤且焦黑的双手有一层碎冰,比之前更加瘆人,“你想抓走我。”
闻言,齐州于心虚地松开手,他假笑着,“世子,我想了好久,我家老婆子顶撞世子,惹世子不快,世子一定不会放过她。可她半个身子已经进土里,弄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他下跪,俯身,额头贴地,“请世子尽管对我下命令,我愿为你排忧解难,下刀山,上火海。”
“你不怪我惩罚你?”
“我不为那时的冲动后悔。”
“你应该痛得起不来。”
“老婆子会奇怪的巫术,我的痛一下子飞走了。”
月甫轻笑,“观过知仁,有些人为了保全性命愿意抛弃身边人。”他靠着屋墙,“但是忠孝难两全,况且我在你眼里已经不是个好主人了吧。”
齐州于跪坐起来,“世子想说什么?”
“你可知四娘的身份?”
“她不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巫婆吗?这里到处都是百骇军,她好谋无断罢了,还请世子不要把她放在心里。”
“她要是再闯进来。”
齐州于急忙露出诚恳的笑容,“我就赶她回老家,让她颜面无存,无需世子再为她动怒。”
月甫没有笑,他望向厚重的云层,“你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世子明天再告诉我吧。”
月甫大概想不到齐州于会这么回答,他低着头沉默好一会,“跟我来。”
寒冰覆盖整座院子,每一枝条和叶子都散发出寒气,唯有死物才不会被这冷意侵扰。他们直接走向院子的中央,月甫走得不快,跟在后头的齐州于则是亦步亦趋。
从齐州于踏进院子的那一刻起,某种他找不到的视线一直潜伏在四周,仿佛被蛇紧盯着,急促不安的感觉从他的后颈攀爬到他的后腰。他摸摸脖子,不经意地看向左侧。
笼内的病人全都在瑟瑟发抖,聚在角落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未喜欢过将军府的那群卑微奴隶,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对他们产生微弱的同情。
“你觉得他们很可怜?”
月甫的声音使他愣了一愣,他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人若是那样死去未免太浪费一生了,明明他们还能继续为世子干活。”
“以后会用得着,咳咳。”忽而月甫咳嗽,快要喘不过气。他摇摇晃晃走到树下,肩膀撑着树干,静静看着手中咳出来的魂魄。
齐州于没有扶他,“这究竟是什么病?”
月甫咳了咳,咽下两次口水,“别怕,这病不会染上你,只对月国人。”
“可鱼奴不是月国人。”
“她是月国的奴隶。”
鱼奴已经被放下来了,她脖子捆有铁链,被锁在矮木柱边。她躺在地上瑟瑟发抖,裸露的肌肤紧贴着冰块。月甫抓起她的右臂,看了看其中的一道伤口,凑近鼻子底下细闻,眉头紧皱。之后他走到大铜鼎前,俯身查看。
铜鼎内的妖血被蒸干,月甫拿起底部的血珠子,他刚起身,血珠子碎成粉末。他查看另外三粒血珠子,无一例外地碎了。齐州于脱下外衣,盖在鱼奴身上。
哐当,另一座铜鼎倒下,其中的妖血奔涌而出。妖血汇聚成河,在冰层上渐流渐远,往两侧散开。血色溪水穿过树木,直达南边的帷幕。腥血像极恶鬼的爪牙,将染红的院子拖入深渊。
因冰层的缘故,它们一时半会未能融进土里。浅浅的腥血河流往周围流淌,腥臭四溢,这般景象只有在屠杀上万人的城池中才能见到。
齐州于惊愕,“你生什么气?”
月甫的脸色很冷静,只有牙关咬得紧紧,他取下脖子处的木球,举到齐州于面前,“打开。”
齐州于谨慎接过,他晃了晃,里面有个小圆球在滚动,木球裂缝间发出的金色微光令他无比熟悉。他真想现在就逃跑,双腿也做好了准备。这时他想起刘四娘的话,便打消刚才的冲动。他开始打开木球,微光流泻出来。
忽然一个身影刷地经过齐州于面前,他手中的木球不翼而飞。他马上警觉看去,还瞥见月甫的脸上突兀地出现恼怒。那人停在树影下,一手握着木球,另一手持着法杖,玉石不断闪烁着夺目的紫红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