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将军府迎来一位雄赳赳气昂昂的大人物,跟在他的后头是战败且落魄的折竹,百骇军凄惨地走在最后方。他坐上前头的宝座,左侧跪着的是顺从模样的月甫。
尹婉安高兴地扑向他,可爱的声音响起,“州于兄。”她如小猫似地蹭他的脖子,惹得他爱不释手。
“婉安。”他捏住尹婉安的下巴,急切地向她索吻。待他准备嘟起双唇的时候他醒了,见到自己正捧着刘四娘的右手,他马上使劲擦嘴唇。
“老娘比不上尹婉安吗?”
“谁都比不上。”
“哼。”
“什么时辰了?”
“刚到申时。”
齐州于想坐起,背上的伤口瞬间发痛,近乎要撕裂他的身体。他不信自己脆弱到这种地步,硬是要撑起上半身,结果他痛得双目紧闭,嘴巴往两侧扯开,皱在一起的五官掩盖他刚毅的面容,一眼望去就像个全身散架的老头子。
他只好稍加忍耐,以更慢的速度躺回去,他动动臀部,换个了较为舒服的姿势。刘四娘嘲笑,抓起抹布为他擦拭脸庞,动作出奇地轻柔。
早饭是一碗白粥和两块白馒头,他吃得很慢,一口粥都要细细嚼几下。他吃了三碗仍觉得饿,十分想念鲜肉的味道。刘四娘和仁在东厨寻找食物,却被月国士兵轰走。
仁直接从对方手中抢走一大盘刚切下来的带血毛妖肉,不料两人被独眼士兵带人包围,对方命令他放下手中的肉。
“前率长,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独眼士兵动动左肩,似在说他的伤势完全不妨碍他。他见仁的取下肩膀处的红弓,大笑,“哈哈,前率长已经不把我们当作同伴了。他居然将那种贩夫走卒护在手里。你已经自甘堕落,回不到过去的巅峰,哈哈哈。”
四周的士兵大肆嘲笑,讥讽仁一蹶不振。众人吵闹的笑声让刘四娘的脑壳疼痛,她展开右臂,屋子里的法杖火速飞到她手里。士兵们见此,他们速速往后退,纷纷拔出武器。
“在下会离开百骇军。”仁的一句话令他们的动作戛然而止。
独眼士兵先是诧异,随后恼怒,“开什么玩笑,你的错不弥补就算了,整天浑浑噩噩我也忍,你现在却想一走了之,逃避过去?”
“请阁下让开。”
独眼士兵拔剑攻击,仁用红弓防御,一人因愤怒而进攻,另一人因决心而不示弱。齐州于爬到门边,他望见那盘血淋淋的毛妖肉,肉中的血管还在往外冒血,着实刺激出他的唾沫。
毛妖肉颠簸得左摇右晃,眼看将要掉下。齐州于念一句龙语,雷电击中独眼士兵的前方,令他看不清事物。仁趁机击倒他,还想张弓拉箭。刘四娘看出是谁的把戏,她急忙推着仁走回住所。
“你以为离开就完了吗?”独眼士兵跳起,“那些亡魂不会放过你,我们绝不会原谅你!”
仁轻轻皱眉,却坚定地迈着步伐。
血腥味如诱人的红牡丹吸引齐州于的视线,仁的前脚刚刚踏入屋檐下,他已心急如焚地抢过那盆冒血红肉,趴在地上大口吃起来。刘四娘挥动法杖,住所周围的空气流动了一下。
齐州于边大快朵颐,边痛得嘶嘶叫,两手却仍牢牢抓住鲜肉,生怕有人抢夺。他吞得太急,捶胸咳嗽。
“他何时变成这样?”仁问。
刘四娘坐到堂前,生火煮水,“你就当他是个南蛮人。”
仁跪坐在地,卸下百骇军盔甲,整整齐齐放好。少了最外层的金属护具,他整个人的气势减弱了许多,但身上的肌肉丝毫不逊色。即便他看上去仍然忧郁十足,可身姿挺拔了些。
“你们认识。”刘四娘对仁说,“没事,说吧,我刚刚施了法,没人会听见。”
“他叫九鸦,曾是在下的部下。”
“我听说你犯了很大的错,严重到被将军亲手惩罚。”
齐州于立刻看向仁,“你究竟犯了什么?”
“在下......”仁呼出一口气,“曾率领上千名百骇军士兵。”
“厉害。”
“肥猪别插嘴。”
仁看着红弓,“五年前,寒蝉军歼灭末伏,之后他们找到在下的军队。”说到这,仁闭上眼,“在下未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他们都死在寒蝉的手中。”
“死了多少?”齐州于忍不住问。
“九百多人。”
“那时候是谁领寒蝉?”
“千灯。”
“寒蝉军死了多少?”
“三百左右,当时他们吃了药,而在下有些高估自己。”仁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原来如此,死了这么多士兵,难怪将军会如此生气。”刘四娘往茶壶里倒水,茶香瞬间弥散,“可你居然还活着,简直不可思议。”
“在下活着,便是惩罚。”
“九鸦怎么没死?”
“当时他受了伤,没有上战场。”
齐州于抹掉下巴的血珠,“你痛恨寒蝉吗?”
“有点,但那场战完全是在下犯了大错。”
“将军是怎么惩罚你的?”
“在下的背,阁下要看吗?”
“不了,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在下已恢复平民之身,因此在下能得以无拘无束地帮助阁下。”
“万一你遇到其他寒蝉。”
“在下不会贸然出手。”
“你随意离开百骇军,会被将军知道吧。”
“在下确实会受到惩罚,这点阁下无需承受。”
“我才不乐意呢。”齐州于咬住肉,随后他却松口,“你知道烜吗,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仁听到烜的名字,眉头难得地皱起来,“他确实被千灯杀死,在下亲眼看见邓师穿过他的胸膛,但半个月后他回到了义安。他是个十足的疯子,阁下别靠近他。”
“他现在在哪?”
“在下不知,他没有来过这。”
齐州于咬牙切齿,“将军怎么会让那种家伙当末伏的队长。”他将手中的肉当作烜,狠狠咬一口。
“自然是凭实力当上,他被杀死时在下也是万分惊讶。”
齐州于嘴角上翘,十分自豪,“她可是千灯。”
一大盘毛妖肉被他吃得一点不剩,积在盘内的腥血也被舔得干干净净。齐州于深感一股力量从四面八方凝聚到他体内,腰部的乏力和背部的疼痛减轻许多,后脑勺的沉重感渐渐散开,肌肉也不再绷得紧紧。
他转动脖子,瞧见身旁的两人羡慕或困惑地盯着他看。
“阁下光吃这些生肉就行了?”
“哈哈,仁,你没办法嫉妒的。”
“别洋洋得意,想弄死你的人多得是。”刘四娘喝口茶。
“老婆子,我有个弟弟,好像是叫齐思车。”
“齐思君。”
“原来你知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江湖传闻你弟弟聪慧过人,对国事很有自己的想法。先不说你愿不愿意当齐侯,你应早日回去,只有在那你才安全。”
“等我搞定月甫再说。”
刘四娘看看窗外,“他在试探我。”
“他知道你......”
“他知道我曾和你同行,要我告诉他齐州于一路下来都干了什么。”
“你怎么说?”
“齐州于想你想到发疯。”她笑道,“他还问了千灯的一些事,老娘可不知道。”
“他说你要阻止他。”
“我只是骂他几句。”她倒茶,“那个矮子就是月国的大法师,名叫甘来,他学识渊博,你切记不要在他面前暴露另一个身份。”
“明白。”
“另一个身份?”仁问。
“你以后会知道。”齐州于继续看向刘四娘,“甘来好像认识你?”
“哼,我和师父的名声就是被他败坏的,他最喜欢把巫师看作异类。”
“你还对那小子说了什么?”
“我问他,当年闹得全义安沸沸扬扬的尹婉安失踪一案,他到底担不担心?”
“你挺关心她的。”
“义安的百姓都以为月甫会娶她,月甫是担心过,仅此而已。”
“你没有告诉他婉安还活着吗?”
“切,他没资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