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剪秋头发凌乱，两手脏兮兮的，衣物也有一片片的污迹，牲畜的气味完全将她的千金身份拉了下来，“快抓住它。”她慌张地指向峳峳。
峳峳套有缰绳，脑袋低垂，犄角正对着齐州于，它前蹄刨地，鼻子不断往外喷气。齐州于猫着腰绕到峳峳侧方，再悄声靠近，趁它不注意时抓住缰绳。但他一扯动绳子，峳峳瞬间狂躁，他的左臂被踢了，所幸不是太痛。
“许姬，它伤到你了吗？”
“没有，许姬不敢靠近它。”
“马怎么会在你那？”
“世子带回来的，许姬想想帮忙。”
“这活根本就不是你能干的。”
“许姬不要坐享其成！”她懊恼喊道，说完后她变得更沮丧，“你们都在帮世子，只有许姬一无是处。”
“你会做饭。”
“不够，谁都可以干那活，一定是许姬还不够努力，月世子才不来看许姬。”纵使许剪秋害怕地想要逃走，她还是慢慢接近峳峳。她听见它的鼻息，吓了一跳，却不肯放弃。
第二人的接近已令它开始生气，它左右摆动脑袋，危险的犄角差点划破许剪秋的皮肤。它后两腿张开，准备一触即发。齐州于当然不允许这只牲畜伤害到美人，他抓住缰绳，强制它跟着自己走。
峳峳大发脾气，扬起前蹄踹向齐州于，紧接着它尝到利剑的可怕，动作有所缓和。齐州于谨慎地走到它身旁，用剑背拍打它并扯动缰绳，威胁它往前走。
怎料它快速转身，猛然使出后踢。幸而齐州于早有准备，轻轻侧身躲开，那股迅风在他耳边飞过。他后退几步，打算用龙语好好驯服这只野兽。
枯瘦的姑娘跨入他的视线内，打断刚念出的第一个字。鱼奴拎着三捆茅草，将其中一捆高举至峳峳的面前，使它的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她后退，峳峳跟着走。
“峳峳通常很温驯。”鱼奴的手背轻抚它的鼻梁，她身穿新衣和新靴子，头发还湿着，“这只可能遭人挨打了。”
“谢国人如此可恶。”齐州于愤愤不平，“尽送下等货，许姬还怕的话我就杀了它。”
许剪秋摸着受惊的胸脯，“它不会再凶人了吧。”
“难说，你们最好站在它前方，不要离它太近，先让它在这里吃点东西。”鱼奴将茅草丢在地上，“别管它，让它自己待几天。”
“许姬，另一匹呢？”齐州于问。
“松去追了，好像跑到了后门。
他心觉不妙，吩咐她们留在原地，接着他独自跑向院子。还未靠近小木屋他便闻到强烈的血腥味，野草折弯，泥土被踏平，马蹄印和人脚印踩得到处都是。
大肠、小肠、胃袋和内脏碎片洒落遍地，木屋顶部也有飞落的鲜血。他认出这些残骸不属于人，因此身体的寒毛没有完全竖起，但也见识到那名疯子的癫狂。
拖痕一直延伸到南侧门的方向，帷幕的转角后响起类似妖怪的咒骂，伴随骨头被掰断的声音，点点血液溅射到一旁的泥土上。齐州于放慢脚步，双手持剑，剑尖直直面向危险之处。
然而，率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那名疯子，是矮族侍女松。她对齐州于抬起两手，示意他不要走近。齐州于横着走，瞧见踏在峳峳尸体上的疯子。
男人正在徒手撕碎尸体，坚硬的脑壳也被他捏碎，他嗅到陌生人的气息，立即朝齐州于冲去。松挡在男人面前，矮小的身躯犹如蜉蝣撼大树。
“你快躲开！”齐州于大喊，认为松死定了，不过更令他吃惊的是男人竟然就此停下。
疯子满口鲜血，两手还沾有峳峳的碎肉。他凶狠地盯着齐州于，利齿就在松的耳旁，贴得如此之近，使人担忧松是否会吓得尖叫。松摸摸男人的脸颊，轻声细语地安抚他坐下，男人听话照做。
“为何他不会伤害你？”齐州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请阁下收剑。”松说。
“不行，我后退几步便是了。”
风吹散血腥味，吹干野草上的血迹。齐州于发觉自己被血味吸引，咽下口水。松娓娓道来，她第一次见到男人的时候差点被杀，所幸逃掉。第二次经过的时候她听到男人的哭泣，随意丢块肉过去，此后男人没有再攻击她。
月甫得知此事，便拜托她负责男人的喂食。因是世子的命令，松没有懈怠。经过两个多月的接触，她渐渐能靠近男人，帮他清洁身体，收拾小木屋，甚至有时还能阻止他杀人。但她未能制止他杀掉月国士兵，那次她实在受了惊吓，久久吃不下饭。
“他还杀了士人，你怎么不阻止？”
松低头，“月世子吩咐我不必管士人。”
“那个臭小子。”齐州于两手叉腰，“你可知他是月甫的什么人？”
松摇头，“只觉得他有点可怜。”
“但他现在能走了，以前他是个瘸子。”
忽然男人痛苦哀嚎，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说什么，他发疯般撕扯他的胸膛，瞬间鲜血淋漓，皮肉分离。松的劝阻在这时候失去用处，她被齐州于拉开，免得遭殃。男人停下自残，看着血红的手掌喘息，声音变成哭泣。
“你知道他为何变成这样吗？”
“不知。”松担心道。
男人哭哭啼啼，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又像妖怪的低语。他的声音十分难听，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冷清。哭声没完没了，他开始悲痛地双手捶地。
另一人的出现中止男人哭喊，“吵闹。”他的言语逼得男人恐惧地退到一旁，接近的步伐更使得男人卷缩成团。
松哀求道，“世子，这次不是他的错。”
月甫瞄一眼血肉模糊的尸体，而后望向男人，发出沉重的叹息，“兄长，非要如此难堪吗？”
男人咽呜，胡子和鼻尖碰到泥泞。月甫粗鲁地抓起铁链，一路扯着男人走，他不顾他的哀嚎，推他进屋。男人不再发出丁点声音，当作自己不存在。松朝月甫欠身，匆匆离开。
“吾忠总是出现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月甫拍拍手。
“他是你的兄长？”
“嗯。”
“你把他变成这样？”
“失败之物罢了。”
“你爹娘不担心你们吗？”齐州于能从月甫的背影中看到他的沉思。
月甫转身，面容平静，“你去看看甘来的伤势。”
“就不能让我做别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