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视一眼尚还站着的众人，姬苍业的眼神似乎仍旧不甚满意。他侧首对着身旁的随行大臣附耳几句，紧接着众人就见那大臣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但凡有缴获流寇首级的，请交上来！”
人群开始悉悉率率地骚动，陆续有人将杀死的屠杀者的头交了过去。雷蜇霆的乾坤袋里也有那六人的人头，他正要动，却忽然三只手齐刷刷拦在了他面前。
一只来自楚歌，一只来自祁连，一只来自文千秋！
雷蜇霆正诧异地看着这面色凝重的三人，下一秒，就听噗噗噗的声音，紧接着咕噜咕噜有什么球状物滚落地面的声响，那些主动上缴人头的巨子就已经莫名其妙地被暗剑削掉了脑袋。
雷蜇霆昂扬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脚下的土地又被鲜血浸染了一层，做工劣质的军靴踩在这样的土地上面，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些不甘的灵魂怨愤的怒火，温度高得让人感觉就像赤脚踏在赤红的木炭上。
雷蜇霆握着乾坤袋的手不住地颤抖，楚歌适时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口气，强行压制住了内心的激荡。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要不是楚歌、祁连和文千秋的警惕，他差点就上了当了！
只差一秒！
如果不是他们三个拦住了他，只怕现在滚在地上的人头就也有他的一个了。
众人惊魂未定地看着姬苍业，不明白向来言笑晏晏的统领大人这样三番两次莫名其妙地大开杀戒到底是为了什么。
却听一旁的随行大臣解释道：“统领大人是派你们去剿匪，匪是流寇，可你们看看你们带回来的人头是谁的？居然是神机营、冥衣卫和精步铁旅的战士！他们可是统领大人怕你们应付不过来，特地派去帮助你们的，可你们倒好，你们居然把自己人给杀了！你们看，这些脑袋眉心处，迎着阳光是不是能看到神、冥和步的字样？”
众人默。
眼神追随着那随行大臣所指，在那些脑袋上面来回梭巡，正午的阳光直射过来，确实映出一个又一个的“神”、“冥”和“步”的字样。
众人心神一凛，全场寒蝉若噤！
事实上，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拥有类似的经历，昨夜那一场血腥而恐怖的杀戮，伴随着喷洒的血液而暴涨的恐惧，疲于奔命的苦涩，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挣扎，极短的时间里，骤然汹涌的肾上腺素……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失去思考的能力。
是以，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楚歌、祁连、文千秋和雷蜇霆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外，其他人都还是如坠云里雾里。
他们下意识地觉得确实是自己的失误杀害了自己人，他们下意识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主观上相信了姬苍业的说辞，认为那些被姬苍业毫无缘由杀害的人确实是该死之人！
愚民，在这一刻出现了。
姬苍业满意地笑了笑。
楚歌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冷笑了两声……这种畸形的价值观啊！
杀了神机营、冥衣卫、精步铁旅的人就该死！可真正要杀他们的，却也是神机营、冥衣卫和精步铁旅的人！
人要杀我，我杀人便要以死偿命，我不杀人，必定死于人手下，杀与不杀都是死！难道说，从一开始我的命运便只有死一条路？
楚歌被自己的神逻辑绞住了。
事实上，除了这个结论之外，她再也得不出其他的合理的结论。飞快地扫视了周遭尚还幸存的巨子们，细数上去竟然只剩五百之数！
一夜之间，从十二万人锐减到刚刚五百！
这何止是屠杀？
简直就是全军覆没！
蓝霜是个聪明人，很快她就想通了事情的全部始末和可能的缘由，不觉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又自幼被父母保护得极好的她，这一次是真的害怕了。
“别怕，有我在。”楚歌忽然对她传音道。
蓝霜下意识地往后方挪步的脚豁然止住，她仰起头，惊恐如小鹿般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楚歌，却只能看到一个笔挺如枪的背影。
那个身影那么瘦削，穿着明显大一号的军工铠甲，劣质的做工让人一点也想象不到眼前这人就是以黄金冠、白玉锁扣、赤龙文银面具的潇洒形象闻名于世的天兵阁主。
楚歌并没有回头，蓝霜正站在她的身后，两人的身高原本差距并不大，此刻蓝霜却觉得她意外得高挑出众。
她就像是一柄立于大地之上的长枪，锐利的锋芒直指苍穹，就像她的名字……天如歌！
是何等的霸气使然！
已经涌到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豁然止住，蓝霜深吸了口气，到嘴边的那一句“好可怕”被她咬碎在银牙齿缝儿当中。
这一刻，这个才刚过十四岁的少女用她尖利的牙将那些被称作是恐惧的情绪一一咬碎，然后和着血和风，永远地咽在了肚子里。
这一切仅仅因为眼前那一个做足了榜样的背影，还有她至情至性的温暖话语……
别怕，有我在。
心，突然好暖。
仿佛一瞬间，就有了对抗恐惧的力量。
从此，她不再畏怯！
蓝霜挺了挺腰身，瘦削的身子笔挺出枪一般硬朗的直线，就像她前方矗立的那人，一模一样。
“好了，剩下的人都是我巨子营留下的精英，今后朝廷将会重点培养。”姬苍业说着，深深地看了楚歌一眼，又笑道：“至于那些在这次剿匪任务中牺牲的巨子们，朝廷也会优待他们的家眷。”
终于得到了姬苍业首肯的回答，余下的人们显然松了口气。
这时，却突然有尖利而疯狂的声音叫嚣……
“统领大人，他们也误杀了神机营、冥衣卫和精步铁旅的大人们！他们杀了六个！”
刚才松懈了一口气的众人顿时又再度提心吊胆起来，人群自动地分散开来，只留下楚歌六人独占天元，其他人都呈合围之势将他们包围，一根又一根脏兮兮的手指齐刷刷指向了他们六人！
正是左军四师其他的幸存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