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就这样麻木地待在九千岁府中，当他的金丝雀。除了顺从，我别无选择。
只不过，再也未与他多言过一句话，就这样过去了一年时光。
元和二十五年，天下大乱。
淮安王瑜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谋反，大举进犯京城，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看到柳陌年也披上金丝软甲的那一瞬，我畏惧地问：
「大人，京城会沦陷吗？皇城的兵力可足以抵御？」
他没有说话，只攒紧眉宇，兀自捏了捏我的肩胛，神情凝重：
「欢欢待在这里好好的，一切听我安排。」
我漠然点头，心知这天下即便倾覆易主，也与我无关。
我不过是一逐水飘零的浮萍，生也好死也罢，都可。
某一日，外面战火连天之际，九千岁府中家丁、美妾无不惨遭毒手。
柳陌年只费尽心思拉我一人出了府。
他带我去的地方是皇宫，这里已快被叛军攻破，昔日繁华如锦，如今萧条到了不见人迹。
而皇帝早已提前得知消息，遁逃至西南行宫躲避战乱。
柳陌年深情地表示，他十二岁净身入宫，如今要与这凋敝的皇城共存亡。
他把我安顿在一处宫室，用白绫遮盖住我的双目，任他摆弄。
待我睁开眼睛时，身上多了一袭绫罗绸缎的宫装，头上也坠满了珠翠。
我从来没有穿过这样好的衣裳。
他捏着我的掌心，温声说：
「欢欢，你可愿跟我在此同生共死，我们一起去到黄泉做伴，好不好？」
我弯唇一笑，辨不明情绪，只乖顺地点点头：「好啊。」
他在盛大幽香的宫室里拥我入眠，最后一次与我行欢，动情之时，他第一次唤我本来的名字：
「宁欢颜，谢谢你陪伴我的这段时光。」
待我大梦初醒时，叛军已经攻进了皇宫，而我身边空无一人。
柳陌年逃跑了。
我怔怔地下榻，看着镜中瑰丽的少女容颜，忽而失笑。
偌大的寝宫中，唯余一位中伤残疾的大宫女，她说她跑不了了，于是告诉我一切真相。
九千岁掌印大人柳陌年，与颖妃娘娘叶盈欢自小青梅竹马。却抵不过对方被迫入宫，他为陪伴她，选择净身为奴的命运。
而我由于长得和她相似，一直被柳陌年当作泄欲的替身。
宫倾之日，他最终还是旧情难忘，抛下我这个替身穿上绫罗绸缎，扮作她的模样留在后宫。自己则带着皇帝的妃子私奔遁逃。
我的笑容僵在唇角。
那时他能用一死囚在火场上救下我，而今就同样能用我李代桃僵，救下她心爱的女人。
我的心也彻底凉透。原不过，他每每夜里抱着我喊的，不过是颖妃的闺名。
欢欢。叶盈欢。
他之所以给我的腰际纹上那朵曼珠沙华，也是因为叶盈欢身上有同样形状的胎记。
「找到了！这就是狗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真是金枝玉叶。」
耳边充斥着叛军士兵兴奋的声音，我绝望闭目。在乱世，美貌即是怀璧其罪。
被扑倒在地毯上时，我想起了从前被九皇子蹂躏践踏的时刻。
这荒枪走马的一生，委实是受够了。
泪眼模糊中，我颤巍巍地摸起了地上的一把剑，举向自己的脖颈。
自刎的前一瞬，我改变了主意，将剑径直刺进了压在我身前的士兵脖颈。
「啊——！」
血流如注喷涌，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脱掉那一身嫣然的翟衣，美轮美奂的枷锁。
我决定要活下去。为自己而活。
…
太子瑜庆最终平息了淮安王之乱。
皇帝御驾回銮，大行嘉奖了瑜庆，一切开始步入正途。
宫乱之中，我躲避进了北宫掖庭的小屋里，不吃不喝硬生生撑了五日，待叛军被镇压，方被赶回的宫人发现。
我用那把剑划伤了侧脸，这副美貌再也无法继续影响我。
他们以为我是掖庭的宫女，于是继续将我留在了那里。
掖庭是先代遗留下来的冷宫。多是些犯了错的宫人待的地方，做得都是最下等的苦役。
于我而言，已是很满足。
九皇子早已身死，我于镇北候而言是一枚弃子了，家书传来，听闻阿爹一家并未被为难，只叫我珍重自身，我方松了口气。
然而，命运却似乎在与我开玩笑一般。新的差事安顿下来，我被安排去伺候一位“掖庭皇子”。
正是当初在琼林宴上偶遇的少年，十七皇子瑜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