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娜起身,缓缓走在货架中间,她看清整理箱中的黄金不是几何体的金砖或金条,而是金簪、金镯、金盘、金印、金册、金锭、金币和戒指等等,这些都是古董金饰金器,某些器物上还有文字,或锉或刻或铸……
它们的货币价值,会比单纯的金砖金条要高很多。
“成了!终于到到手了!”
白伊娜盯着满满一箱金币和金锭。
金币皆方孔,孔边雕有“西王赏功”字样。她动手开箱取了一枚捏在手上把玩。冰冰凉的金币颇具分量,在冷白的光里反射着金光,映在白伊娜的眼里,绚丽、魅惑又诡异……
金币扔回去,手机光跟着降低,白伊娜脸暗了下去,口中喃喃。
“下一步……”
她忽然犹豫起来,似乎内心在惧怕些什么。
片刻后,白伊娜长呼一口气,结束了内心的纠结。
“那就对不起了。”
说罢,白伊娜决然转身,朝门走去。
门前,她刚抓上门把手,忽觉门边暗影里有什么。
手机照过去,细细黑黑的是一根灯绳,悬浮在舱壁上——刚才白伊娜只顾兴奋了,另外,发现它也实在困难。
她伸手探过去,“咔嗒”一声,戳破了原本的寂静并瞬间点亮了整个船舱!与此同时,外面一串滚雷乍起,闷沉而幽远,仿佛箱中的所有金子,在合唱起咒语……
只见巨大空间的天花板上,正中排列了白炽灯,既照亮了两边的顶天货架,也看清了远处末端随船体收拢处没有货架,而是就地堆放地了很多铁笼箱,里面依旧装的是黄白之物——白多黄少,白是银锭银币,黄的还是金子。虽然这里已再无新鲜东西,可是开灯光后,雷声中的这番“黄金世界”景象,还是震撼得白伊娜难以形容。她呼吸急促,心绪无比愉悦,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笑罢,白伊娜收敛好心情,整了整假发。
“什么对不起,他们是活该的!”
关灯,黑暗中门开了又关,黄金船舱重归寂静。
白伊娜重新锁好了底舱门,顺梯小心回到只有雨声的甲板。她在甲板舱盖上新加了一把钛钢指纹锁,那是她特意来的,锁杆、锁身都是大尺寸钛钢,没有她的指纹和密码,基本上不可能技术开锁。
然后,白伊娜又加了一道金属封条,封好,这才将甲板重新拉回盖好。
雨越来越大,但白伊娜还是没有离船的意思,确认完船上的货物,该干正事了。
她躬身来到船桥写有编号的墙板前,四下观察,远近无人,只有隔一排邻船的灯还开着,那几人应该还没回来。
于是白伊娜迅速从兜里掏出一叠纸模和两罐袖珍喷漆。
忽然飘过一阵大风,哗啦啦的雨帘从头顶的夜色倾泻而下,白伊娜动作跟着快起来,并以外衣和身体尽量挡住飞溅的雨水干扰。
她先将纸模贴在编号的“313”字样上,然后喷漆,“313”眨眼就变成了“849”;纸模又贴上字编号字头“贮”字上,再是一番喷漆,“贮”字很快就变成了“罐”字。
如此,原编号“锦贮运313”就改成了“锦罐运849”。
白伊娜撕去喷漆纸模,又抽出铜笔细刃,细心修了修“9”字底勾和“罐”字中间的横线。原本的编号似乎也是新印的,或者重喷过,所以白伊娜改喷的印迹几乎分辨不出来。
瓢泼大雨浇在码头和一艘艘船的甲板上,远远看去,隐约中的码头和甲板仿佛飘起了烟雾。
白伊娜借手机照明最后又检查了一下编号,然后收好东西,脱下外衣罩住头,小心着跳下了船。
她蹚着水跑在码头上,直奔管理处办公室。
办公室里,值班的两位码头官员一个在喝茶,一个在玩手机,白伊娜冲进门时恰逢一道厉闪,吓了喝茶的那位大叔一跳,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
“要死啊!呀呀……有鬼追你呐!不知道敲门啊!烫死我了……”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大哥我给你擦擦——”
白伊娜稍愣了一下,随即拽袖子上前就给那人擦。
“别动!你别动!”
被烫的那位皮糙肉横、髭须一脸,看着有些岁数了,他一边推拒着毛躁冲进来的这个人,一边去窗台取了块抹布自己擦。
那茶水其实早就湿透了,只见这位髭须叔裤裆有一大片的颜色是深的,看得白伊娜意外觉得好笑。
心情不错的她忍住笑意,目光从那片湿掉的深色,移到擦裤裆的人脸上,半天那人才抬眼看过来。
“你谁呀?干什么?”髭须叔打量着白伊娜。
一个俊俏高挑的小鲜肉,头发、衣裤和外套,都已经被雨打湿了,虽然狼狈,但那一身穿搭和那细白的肌肤,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时尚偶像从海报走出来的意思——淋雨其实是造型需要?
养尊处优小白脸,全都没有好心眼……这是擦裤裆的髭须叔心里生出的第一印象。
“哦,不好意思哈领导!我是来缴管理费的……”
白伊娜笑着上了一步,陪着小心表明来意。
髭须叔闻言皱眉,再打量白伊娜,面露疑惑。
“……缴费?”
疑惑着又看同事,估计想看看对方的意见。
可是另外那位年轻些的同事还在玩手机,很是聚精会神。
刚才雷声带着白伊娜冲进来、髭须叔挨烫跳起,他倒是扫了一眼,然后收神就又继续玩手机了,像是在打什么比赛,正焦灼着,根本不理在发生的事。
擦裤裆的髭须叔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说什么,白伊娜赶忙解释。
“是这样,我是货主,刚从武汉赶过来。”
紧跟着,她从后腰抽出一个文件袋来,抽出一份文件递上来。
“领导,我那一船成品油停一礼拜了,我是过来交一下管理费的。”
原来是个想插队的,倒是没少遇过这类人。
这时,髭须叔身上的水已经擦得差不多,见他没有要接文件的意思,抹布扔回窗台,一摆手。
“市里联合执法,各方盯的都很严……没几天就放了,管理费也没几个钱,甭着急,到时候再交也一样。你回吧,一会儿雨再大,路滑不好走了。”
髭须叔在郑重劝退来人,但他这官腔有点像哄孩子似的。
“哎,领导领导,我知道,那管理费您是在照顾我们……”
白伊娜早有预料,轻轻拉住正从身前经过的髭须叔,往旁边带,让他背朝玩手机那位,低声且殷勤。
“可我们这生意吧,您也知道,时间太金贵。这样,您帮忙看一下我那货啥时候审完,管理费您甭照顾我,”
说着,白伊娜从文件袋里取出两个红包掖进文件里,递给髭须叔。
“该多少就多少,成不?您多费费心,麻烦您了……”
髭须叔捏了捏文件,感觉里面的两个红包厚度很是称手。
他抬眼看看递文件的小鲜肉,嘴角微翘,很意外这个年轻人如此懂事,比自己同事可强太多了。
“唉……好吧。”
髭须叔眼神会意,唠叨着转身走向办公室深处的文件架。
“其实这次严查没两天也就完事了,上面布置这工作有他们的考虑,但这江上运输压力一直就很大,”
他一边表达着同情和理解,一边从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硬皮文件夹。
“我们也挺为难的,都是靠江吃饭的,谁容易啊!哎?你是哪条船,我看看……罐运849……849……”
髭须叔看了眼白伊娜的文件,然后在文件夹订装的众多文件间寻找着。
“在这儿,849、锦罐运……哎?已经审查合格了,明后天就能离港了!你这白跑一趟啊,你明天就能得通知了嘛!”
髭须叔说完合上文件夹,笑眼看着那俊俏的小鲜肉一脸期待变作放松的感激。
他放好文件夹,送还船文件给白伊娜。
白伊娜接回文件,那红包当然已没了,她一边收好文件,一边继续恭敬。
“怎么能白跑呢,我这不是踏实了嘛,麻烦您了。喏,这是管理费,多退少补,我办手续时再一起办。”
说着,白伊娜又递出一叠钱交给髭须叔。
对方接钱在手,却有些疑惑。
“你扫码就成了。怎么这——”
白伊娜立即打断,低声解释。
“嗐,我这是个人生意,账面得尽量灵活点才好……”
髭须叔颔首笑了笑,一副“我懂”的表情。
就见他又抽走白伊娜手上的文件,去办公桌上取出些册子和本子,签了张证明和收据,然后在文件、证明和收据上都盖好章,又撕了些专用发票,连同文件一起又交白伊。
“来,小伙子。这夜里下着大雨,够不容易的,作为管理,我们只能尽力做好服务,减少你们的麻烦。祝你生意兴隆、一帆风顺!”
白伊娜收好文件,双手握上髭须叔的手使劲摇。
“谢谢您,实在太感谢您了!”
白伊娜的感激和高兴溢于言表,在这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她的目的,虽是意料之中,但完美地全部达成。
“不客气不客气!快走吧小伙子,别等一会儿雨真大了!锦官镇的雨可说不好哦!”
“好的,那我走了!谢谢您啊!”
在对方满足的神情中,白伊娜以宽衫外套蒙起头出门跑进了雨里。
一路蹚水践泥,白伊娜一路跑出码头,跑上公路,在零星过往车辆的灯光中穿去另一边,拐去一个无人巷子里,迅速钻进了她开来的那辆黑色BMW。
全身湿透的白伊娜闭眼靠在座驾椅上,喘息着半天不说话……
突然,白伊娜歇斯底里大笑起来,边笑边拍砸方向盘,像是在发泄内心无以言表的紧张与激动。
白伊娜看着前方车外,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
她脱去外套,边用车上纸巾擦干身子,边将文件袋塞进手套厢去,她很得意自己用了个塑料的文件袋,否则那文件早就湿毁了。
她将另一份文件,也就是“锦贮运313”的报关报审的那份,撕碎了扔在一堆擦完身的纸巾中间,不再看一眼。
雨夜里,BMW头灯骤亮,悄声驶出了无人巷子。
夜空突然接续闪出三道电光时,车驶上了公路,白伊娜微笑的眼里也映出了金黄色的光芒;阵阵滚雷声中,黑色骄车疾驶而去,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