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筱筱正为自己的“商业创意”感到难以抑制的激动，她的思绪被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所吸引，她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优雅神秘。
他头戴一顶宽檐帽，帽檐下，那双眼睛犹如星辰，深邃而富有故事。那光芒虽然引人入胜，却又似乎笼罩着一层薄雾，让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遥远。张筱筱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仿佛那双眼睛能洞察一切，却又遥不可及。
那男子优雅地摘下帽子，一头蓬松的鬈发随风飘散。他轻拢了拢额前的发丝，微笑着向张筱筱走来。
“我叫李浩，请问姑娘芳名？”
他朝张筱筱伸出手。
“啊？哦……”
张筱筱还在警惕辨识这个叫李浩的男人，冷不丁回过神来，跟着伸出手去。
“你好，我姓张……”她以四指握上李浩的手，迅速意思了一下就抽回，两臂抱起，跟着发问。
“您刚才说什么？”
她靠着桌子退开一步，靠近春哥。
春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自称李浩的陌生人，顺溜则站了起来，也冲李浩傻笑着打量他。
刚才，享用竹茶和茶点的李浩，一身臭汗刚刚退去，舒爽间正琢磨怎么再调戏服务员时，听到了对角那桌的张筱筱说话声越来越大。
李浩望去，兴趣也来了。
他看到，一身辅警制服的姑娘，长长秀发的头上却飘着一绺紫色，格外显眼，有种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他搞不懂是因为姑娘的声音，是因为身影，还是她那身制服——李浩不自觉坏笑着就走向了过去。
“事先声明——我无意偷听，只是姑娘的声音挺亮的，我在对角那边都听到了。”
李浩朝肩头后面翘了翘大拇指，然后又恭敬颔首。
“但我也该说句‘不好意思’，为我就这么不请自来地打扰你们，实在身不由己。”
张筱筱迅速打量眼前男人。中式雅痞的装扮，个性别致的发型，阅历丰富的眼睛，像是上了岁数的男人，但是给人的感觉又很年轻。张筱筱吃不准这人的来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合适。
“呵呵，你太……您客气了。”
刚刚这男人腔拿调的那一番输出，更让她有点懵，她心下来回琢磨着他，他说叫什么？李浩？他问什么来着？哦对！
“我姓张，李先生是吧，”
张筱筱欠身，眯眼，谦恭地反问。
“麻烦再打听一下，您说刚才是听到的什么？”她生怕自己眼里的商业贼光露出来，眼睛借“倾听”之意，眯得像打盹的小猫。
李浩配合着张筱筱的姿态，略前倾，柔声答道。
“我刚才听闻，姑娘这边有在策划某种有收藏价值的艺术品，对吧？”
张筱筱盯着李浩，眨眨眼，等着李浩继续。
“别误会，我不是某个到处钻营的商贩。”
李浩笑笑，整理着衣领。
“我只是个单纯的藏家，过去常来逛这古街，如今这街上已经不如从前，真诚的好货不多喽。”
说着，李浩拉过椅子坐下。
“而你，打算做限量品，不是在这街上开店，却是在网上？我没理由不感兴趣。”
张筱筱听罢抱起双臂，瞧着李浩翘起了二郎腿。她看看身后还在傻笑的顺溜，然后冲春哥挤个媚眼，很是得意。
“看看，这就是市场的反应，不缺识货的！”
“网上限量的想法吸引了我，识不识货，也得让我先看看货是什么样才好说吧？！”
李浩笑着在桌边接话道。
张筱筱愈发得意，朝春哥努嘴。春哥还没看懂眼前来人与张筱筱间的气氛，收到张筱筱的示意更是满眼懵。
张筱筱干脆自己上手，拿走春哥身边的裹布画盒；顺溜忽然急了，又夺走盒子，紧抱在怀里；张筱筱惊呆，春哥这才明白用意，上前拍拍顺溜，让他放松，更明言张筱筱没有恶意，是在帮他俩，春哥这才拿回画盒。
春哥在桌上打开，取画轴递给张筱筱。张筱筱则不再上手，让春哥直接给李浩。
全过程李浩看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趣。
春哥递来画轴时，他慢了半拍。看看张筱筱又看看顺溜，然后微笑从春哥手上接过画，展开，他脸上渐渐露出期待的神色，手上动作也随着画的展开，小心谨慎起来……
“这……这个，”
李浩擎着画卷站了起来，眼不离画，不住赞叹着。
“好东西啊！”
张筱筱得意看春哥，淘气挑动着眉毛。但李浩随后话锋一转，却令张筱筱颇为惊讶。
“这画，落款和印章，还有颜料，要是再讲究点……足可乱真啊！上大拍都不成问题！”
李浩没理张筱筱和春哥的神色，自顾自专注在画卷的细节上。
“不过就目前这状态，作为仿画而言，已是极品了！作收藏不成问题！画师若出了名，就等着水涨船高吧！”
春哥隔着桌子伸手拉住了画轴，正看得入神的李浩一滞，抬眼看时，张筱筱也握住了他另一只手里的画轴，礼貌地示意他“看差不多行了，该放手归还了……”
“哦哦，不好意思。”
李浩应承着送还画卷，但手上表现着舍不得。他搓着手问张筱筱。
“你刚才说的限量收藏品，就是这个？这种水准的？”
“李先生，的确是行家里手啊，把我的话都说了。”
张筱筱帮着春哥理好画，微笑道。
“没错，正如您看到的，这种画作就是我们的限量收藏品。它会分三个等级，一等是真迹，二等是原作全彩印刷，三等是高清扫描。每一等上市数量都有限，当然，三等最多，而一等只有一件。”
李浩点着头，刚要发问，张筱筱忽然在脸前比出个剪刀手，继续道。
“另外，一等品我们会作两种。一种是改进颜料、印章等问题的‘乱真古画’。我们不会强调它的‘真’，网络时代嘛，各种玩法的空间得留给更多的玩家！去中心化的运作，让大家参与进来，机会才更多！所以，此类藏品售出后，全部信息‘阅后即焚’，不再与我们有关。”
张筱筱耸耸肩，剪刀手只留下食指，坏笑着道。
“我称此等作品为‘一甲’……”
“这个擦边玩法……很狡猾。”
李浩抱肩，摩挲着下巴，瞬间明白个中意思。
“我喜欢！很刺激，也很诱人！那另一种一等品呢？叫二甲？”
“呃……不是，我本来想称它‘二乙’，但‘二乙’好像念起来不好听……”
张筱筱忽然有点尴尬，挠着脸。
“况且，它会是保留我们都知道的那几个‘破绽’的——作为画的识别签名嘛。内容是独创的，不是名作拷贝了，只是风格、画法要借鉴些名家特征——说白了，就是新画，是真迹。所以叫‘二甲’好像更合适哈！”
“嗯……以名家的古典画法，方便引发舆论话题，不光古董圈，时机成熟了，绘画艺术圈都能立出个大师来！那作品价值可就……”
李浩低头自言自语似地呢喃着。然后挑眼再看，张筱筱正背着手笑而不语，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这引得李浩不禁感慨起来。
“不得不说，你这姑娘看着岁数不大，古玩、拍卖、艺术品，这些行当，你好像玩得挺熟嘛。不过……恕我直言，姑且信你有实力能保证周期性地高质量作品输出，但只依赖吸引玩家造势，企图推高作品的流通价格，没有话语权的认证或者加持，恐怕……”
李浩没有把话讲完，只是扮“成熟”地拖着长音。
张筱筱心下觉得好笑，撇撇嘴。
“您的语气好老成啊。但你看着，岁数应该也不大吧？不过，你的话我就当作是那种‘过来人’的善意提醒吧！谢谢。”
她说着轻轻鞠躬，神情很是郑重。再直起身时，她再次抱起双臂。
“无论是‘一甲 ’还是‘二甲’，我们的东西能吸引来的玩家，必然是看得懂，那些默认的规矩，就像你刚才看明白那幅画，也秒懂了我说的计划。你在其中必然看到了自己的好处，所以才有兴趣听我说了那么多，你也说了很多。是不是？”
张筱筱适时给李浩抛了个媚眼，李浩心里颇为受用，不由得面带笑容。当然，他也听出了张筱筱话里怼他的软刀子。
张筱筱掏手机看了看时间，回头示意春哥和顺溜准备走，然后转头又对李浩说道。
“至于实施过程如何，因为涉及了点商业小秘密，所以，请关注一下效果就好。李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有缘再见！”
说罢，她在肩头挥手致意，拉起春哥就要走。
“不好意思，姑娘留步！”
李浩赶忙上步拦住，双手合十，殷勤陪笑。
“在下不清楚姑娘的实力，但真的衷心祝愿你们的事业大获成功。所以，为了方便关注效果，可否留个联系方式？”
扯了那么多，李浩终于说出关键点了。
“好啊！”
张筱筱嫣然一笑，回身拿过春哥手上的画盒。
“那么李先生，方便成为我们‘顺筱春’的第一位尊贵客户，买下这幅画吗？”
“顺筱春？字号都有了？！不得不说，你是我遇到过最有意思的辅警了。”
李浩笑道，看了看张筱筱手上裹布的画盒，点点头。
“没问题！这画我买了！多少钱？支付宝？”
说着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扫一扫”。
“李先生您给开个价吧！”
张筱筱将画托在李浩面前，笑靥如花。
“我们价高不嫌多、价低不嫌少。多少都是您的一番心。”
李浩的笑容僵住，收起不是，笑得再开些也不是，嘴角就那样不自觉地抽动着，举手机的手也有点僵硬。就像机器人卡了程序BUG（错误）似的。
“好！这画还是不错的，我也是真心喜欢，”
李浩深吸一口气，捏紧手机。
“我出两万！怎么样？！”
张筱筱闻言立即扭头命令春哥。
“春哥！还愣着干什么！手机！收款啦！忘了你分工了？你出力负责跑业务哦！”
说罢，她又立即弯身，恭敬地画举过头，呈给李浩，然后声音跟着娇嗲起来。
“谢谢李老板！李老板大气！”
“呵呵，哪里哪里……”
李浩干涩回应着。
春哥、顺溜跟在张筱筱身后，高兴地大步走出茶厅，然后走出古街往山下去。春哥一路上看着手机里，自己账户刚刚多出的“20000”字样，高兴得合不拢嘴。
忽然，他紧握着手机追到张筱筱跟前，倒退着说。
“筱筱姐，这钱给你拿着吧，画是你卖出去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他两手紧握手机，按在怀里。
张筱筱笑着摇摇头。
“你踏实拿着用吧，跟顺溜哥改善下伙食。不过得省着点花，别让其他人知道你赚到钱了，他们会嫉妒的！”
春哥使劲点着头，然后看了看手机，又问道。
“筱筱姐，你咋想到的这个方法？”
张筱筱瞅瞅春哥，拢拢头发。阳光透过树荫，斑驳映在山路上和她身上。
“我是学考古的嘛，世界范围各种玩古董和艺术品的套路，我知道不少哦！学可不是白上的。”
她忽然站住，严肃盯起春哥。
“从现在起，你也得好好念书才行！明白吗？！我这个法子做起来，你就别老想着挣钱！”
“哦……哦，好的，我明白了。”
春哥被张筱筱的气势吓住了，他收起手机，仿佛见到了自己的想象中的那个管教严格的妈妈。虽然有点吓人，但他心里踏实，暖暖的，很喜欢。
“好好念书，不许挣钱！嘿嘿……”
春哥正咂嗼着那个感觉，顺溜上前学着张筱筱的样子点着春哥的头，傻呵呵乐着。惹得春哥扒拉着他的手，然后两人很顺利地，打闹起来。
张筱筱看着两人，也不阻止，跟两人就那么商量起来，也像是在跟自己说。
“忽悠归忽悠，其实我没想好是不是真的做‘乱真古画’。我们一旦做起来，很多事怕就身不由己了，到时候，再把我们自己陷进去就不好了。所以……春哥！顺溜哥！”
打闹的二人停下，双双看向张筱筱，神情都很认真。
“我们先做好二甲真迹吧！顺溜哥，以后就拜托你啦！”
说着，她紧握双拳举在胸前，诚挚地朝二人点头。
顺溜感受到气氛，学着张筱筱大声道。
“以后拜托你啦！”
同时，他在脸前也举起双拳，一边也想点头，却像是鞠躬着向前弯腰，仿佛拳击手做好了进攻准备。
三人互换眼神，笑在一处，然后打闹着走下山去。
街口茶厅，靠外的自己桌边，李浩在看画。他前后仔细品着这卷质量上成的青绿山水，似乎比较满意，不住地点着头。
李浩收画入盒，又裹起布，在桌上推到一边，斜晒过来的阳光正好照亮了它一半。
他端茶靠在座位里喝着，眼神还是在画盒上，
“画倒是不亏，轻松三倍出手。跨步走三江，张口吃八方，那辅警倒真是个好手。这‘尖斗儿’有点意思，早晚的事。嘿嘿……”
李浩长舒一口气，又伸个懒腰，拿起手机，拨出个电话。
“喂，白姐姐，是我啊。”
电话一通，李浩声音殷勤地主动打着招呼。
电话那头，一个女人，声音很吃惊。
“小李子？！你，你在哪儿呢？”
“我在古街呢，刚去拜了趟神。”
“你在锦官？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刚到的……”
李浩换了个姿势，看着古街街面。
“我的好姐姐，忙着呐？我去找你啊？”
“哼！小流氓，就知道裤档里那点事！”
女人声音讥笑起来。
李浩咂着嘴角，无赖和猥琐一起上身，一扫先前潇洒雅痞的气质，浑然天成。
“食色性也，我不抽烟、不好酒，再不图个色，还活什么劲啊！”
“嘁——！你那一身不知道土腥味还是血腥味的，女孩们没有不跟我抱怨的！”
“我洗过澡了！还换了新衣服！”
李浩抖着自己衣服，好像电话里的女人也能看到似的。跟着，他不禁闻了闻，似乎真有什么异味惹得他趋了趋眉。
“大不了晚上我再泡个温泉嘛！再说了，没我这样的臭流氓，姐姐的生意又赚谁钱去？”
“那这位老板，你给过钱吗？”
电话里的女声继续讥讽。
“我的好姐姐，你我草芥，求活多艰嘛！弟弟我这种非典型流氓，缺的是心灵慰藉，要是我再付钱，那不是骂人嘛！”
“别别，婊子无情贼无义！你我讲感情，不合规矩。你还是骂我吧，往狠骂、照死骂！”
“哎呀，我的好姐姐~”
李浩对着手机发起嗲来。
先前李浩调戏过的那位服务员，这时在柜台里看到，心下一阵恶寒加恶心。
“好了好了！”
电话里的女声已经不耐烦了。
“我没在J·CLUB。一会儿给你个地址，你去小官帽山灵休会找你喜欢的吧。那儿没人认识你，省得再给我弄一堆投诉来。没别的事我挂了！”
李浩立时笑逐颜开。
“OK！我就知道白姐疼弟弟！这回我不会空手去的！”
说着，他瞟了眼桌上的画盒。
电话里，女声不屑“哼”了一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