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嵊却迟迟没说话，一下让宋菲儿小心思落了空，她想偏头看一下李嵊的反应，又苦于手头上暂时分不开身，只能作罢。
一时忍不住撇了撇嘴，可接下来等到的回应却是一声轻微的古怪声响。
守着的小卒早已被李嵊挥退，为了解剖结果相对完整，她甚至都没有要帮手的意思，只因为人多了反而不好操作——那这个明显的呼吸声，又从何而来？
不多时，与古怪声响全然不同的脚步响在宋菲儿背后，她却难得感到安心，只低声说了一句：“再给我半炷香时间即可。”
背对着宋菲儿的李嵊神色微讶，却也自然点了点头，就如同斥责大理寺卿时说的那样。
他惊讶的只是宋菲儿能不回头也能认出，至于其他的……李嵊从不认为这群人胆敢在他面前现身。
前朝公主？他无声的嘲弄一笑，不过是徒劳挣扎的蚍蜉而已。
这一次可以算是失误吧，不过究竟是李嵊的失误，还是背后凶手的失误还得两说，事实上前几次十斋日凶案死者，他们都没有毁尸灭迹的意思。
这一次，侍女死去当天，甚至天还没黑，便有人已经待不住了。
李嵊神色毫无变化，他垂眸看着底下这层白布，没有翻动的意思，却也没有移开视线，只定定看着，实际上却是在捕捉那不再响起的古怪声响。
停尸房不止一具尸体，一张一张整齐排列，李嵊盯着的这张，与宋菲儿正在解剖尸体的床铺构成过道，恰好足够他们两人并列。
空气里安静下来，徒留刀刃冲破阻碍的摩擦声，带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声响。
尸体如同生肉，冰冻一下确实更加容易贴合纹理，也就更方便解剖。血液不多，几乎都是凝固的，溢出来的液体往往都是发酵腐烂的组织液。
恶臭逐渐蔓延在空气里，还好宋菲儿事先有拿布帕捂住口鼻，她当然也劝过李嵊，可惜那男人只皱眉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再加上他一脸的不以为然，宋菲儿噎了噎，心里立刻憋了一口气。
等这时候鼻子嗅到那一点味道，忍不住还有点幸灾乐祸——是的没错，即便在这种明知饿狼环伺的情况下，宋菲儿还有闲情嘲笑李嵊。
她也觉得自己是疯了，但是心情没有来由的轻松，握着刀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停顿犹疑。
腹部，胸口，从下往上再到头颅，太阳穴处的痕迹早已模糊，开颅手术的处理不容滞后，宋菲儿取下简易手套。
手指毫无阻隔地贴紧头皮往下摸。
微冷的胶质感会清楚地突出头骨缝的位置，从这个位置开始切割，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很快，宋菲儿就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唇角一勾，头颅被挑起时，肌体碎裂的声音仿佛炸响在耳边，承受能力稍微弱一点的在这种氛围下听到铁定是要做噩梦的。
宋菲儿跟李嵊都不算此类，就是不知道那位呼吸已然出现紊乱的窥视者在不在此列了。
李嵊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如此轻易暴露行踪，他转而同宋菲儿并列，低头扫了一眼她纤长细白的手指沾染上黏腻液体。
忍不住微微皱眉，难得感到了不适，这么一双手，实在有些不适合握住刀刃。
宋菲儿却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脑袋轻轻往这边靠了靠，正好抵住他正欲伸出的手臂，语气中还有些许疑惑。
“你，你准备当仵作可以先学其他的，开颅这个事情很严肃。”
李嵊动作微顿，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往前探了身，他收回手，掩饰尴尬似的咳了一声，转而出声道。
“看了这么久，也难为你了，不如出来见见面，想学，木非先生也可以教你啊。”
宋菲儿闻言轻笑一声，语气轻松：“那也得天赋使然，这手技艺怎么说也该收个入门弟子的，传承衣钵什么的还要为我养老。”
她一边说的肆无忌惮，一边却自觉的加快了解剖的动作跟观察。
李嵊不会闲的没事去挑衅刺客，他出声只是为了威慑人，这具尸体被毁了也好，王大人那边就不必再圆场。
但是尸体可以被毁，那位偷窥者却必须陪葬。
听起来很没有道理，可是轻易泄露的踪迹早已表明这是一个三流刺客，唯一让人不悦的点在于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宋菲儿庆幸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用担忧这些问题，她仔细的查看着太阳穴处延伸出来的痕迹。
在李嵊动手的前一刻开始了修复工作。
埋伏在隐蔽角落的偷窥者虽然也有察觉，但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就被发现，被李嵊甩在地板上的时候还是傻的。
他微微皱了皱眉，扫了一眼黑布未曾裹上的莹白素手，怎么说也不像是一个刺客该有的。
宋菲儿听到他的动静，也忍不住有些迟疑，寻思了一下什么能让他惊讶，犹豫着问道，“女的？”
听到这个声音的黑衣人眼里迅速凝结出了一层恨意，清晰无比。
李嵊心里对此人的身份隐有猜测，之前的想法却也未曾推翻，只随意寻了两块布料揪成长条，一言不发的捆住了黑衣人的手脚。
黑衣人无力反抗，大睁着眼，似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直到看着他要塞她的嘴的时候，才忍不住惊叫一声：“皇兄！”
这个声音熟悉的让宋菲儿完全没法忽视，她一时都顿住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到那双熟悉的、带着恨意的眼睛的时候，也差点尖叫出来。
天哪，李秋娴一个前朝公主为什么喊着李嵊皇兄，还自由出入皇宫内外。
这两个人该不会是串通好的、专门把她往圈套里引吧，这算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自己居然直接往火堆里送！
李嵊在她喊出皇兄的时候就松了手，脸上冷意明显，也没有应声的意思。
李秋娴对他的态度却很是熟稔，面罩被蹭下来，露出底下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显得万分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