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前世巅峰时期的楚轩,面对生、死、生死之间这样的字眼也是要慎之又慎的,稍有差池,后果熟难预料。
生死交替,万物生灭,这才是天地运转的根本所在,介意生死之间的存在则是对天地存在的根本的挑战。天地断难相容,便是倾尽天地众生之力,便是付出众生涂炭的代价也要将其绞杀。
这样的事情,楚轩以叶公子的身份做来自然是慎之又慎的。只是小小的操纵了一下生死之力,勉强算是沾了连擦边球都算不上的生死法则的边罢了。
然后,他沾了生死之力的边,生死之力也沾了他的边——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生死之力。说是微不足道的一丝,那也只是对天地之力而言,对叶公子而言,后果依旧堪称可怖!
此刻的他,处于生与死的交界,甚至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至少,不能算是一个活人了。没有活人身上会有这样的死气气!
叶公子此刻不能算是个活人,说他算是个死人倒也不恰当,因因他还活生生的活着!
理论上讲,生与死本就是阴与阳的一种诠释。叶公子既然能够阴阳平衡,阴阳逆转,那么生死逆转,逆生为死也是可以的。
然而,这一切也只是理论上讲罢了。真正实施起来,天地之间界限最为泾渭分明的生与死,又气势那么好掌控那的?即使他倾尽一切,在那不可逆转的大势下依旧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再顽固的石头也无法阻挡崩腾不休的洪水——在浩瀚汹涌的洪水中保证自己不粉身碎骨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同理,叶公子所修的阴阳之力,保证了他的存在便已经堪称奇迹了。
照理说,这种非生非死的状态会被天地法则第一时间排斥,消灭的。而叶公子硬是利用阴阳之力勉力维持了自身生死的平衡,虽遭天地泛着说排斥,却幸免于天地的排斥,没有天雷地火降临,这殊为难得。
这样的结果依旧是堪称惨烈的,但也是无可奈何的。
即使是百名武者面对一名武尊,彼此之间的胜负依旧毫无悬念——武尊举手投足间便可轻易将百名武者屠杀。尖刀死士的士卒悍勇无比,不惧生死,但这丝毫弥补不了修为上的鸿沟。在撤掉八门金锁阵的后,阵中包括叶公子、云楚楚在内的所有人都到了生死一线的边缘。
这个时候,叶公子又能作何选择呢?为了逆转一众强者的攻击,叶公子不得不借助阵法的力量,化田家一众死者的死灵之气为几用,并以一众尖刀死士的生灵气息为牵引,使二者平衡,形成阴阳逆转。
云楚楚焦急的小跑几步,栖身上前,美目定定的望着那个一团朦胧,看不真切的身影,轻声唤道:
“夫君!”
叶公子的模糊身形却飘然后退,云楚楚站定,温柔而又殷切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叶公子的身影,再次唤道:
“夫君!”
阴阳之力的作用下,叶公子虽遭了生死之力的反噬,却能侥幸存在于天地之间。尽管这样的代价惨烈无比,却是他别无选择的选择,也是他事先就早有准备的结果。
此刻的他不属于生者与死者,虽然为生者,甚至死者所排斥。任何生灵在见到他的时候都会本能的恐惧,这是源自本能的排斥。由于叶公子身上那浓郁的死者气息,这种排斥作用在生者身上体现出的是恐惧的情绪。
就像是青蛙在遭遇毒蛇的时候一动不动般,那不是青蛙知道毒蛇只能看到移动的东西,而是纯粹的本能使然。
现在的叶公子便是这般。在望向叶公子或者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便会升起毒蛇面对青蛙般本能的恐惧。
然而,青蛙无论是智慧与情感,都无法和人类相提并论的。此刻云楚楚望向叶公子的目光之中,有的仅仅是担忧与怜惜,全无半分的恐惧与排斥。她对他的情感,又岂会连区区本能都压抑不下呢?
面对云楚楚的目光,叶公子身形显得很是僵硬,却又宛若风中浮萍,剧烈颤抖。
“夫君!”
这是云楚楚的第三次呼唤。
能言善辩,伶牙俐齿的云楚楚此刻仿若变了个人般,除了夫君,再也说不出其他,又或者,没有什么比这三声呼唤更能表达她的心情。无论他是什么,对她而言他都是她的夫君。
叶公子身形闪动,武尊境界的腾龙行云在他用来宛若瞬移,甚至来不及眨眼的功夫,叶公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云楚楚身边,距离她三个身位左右的距离。一只白嫩洁净如婴儿的肉乎乎小手自其模糊的身影中伸出,抓住云楚楚的一只玉手,在她手心写到:
“秘法反噬,现身不得,不便讲话”
“哦,没关系,楚楚代你传话就是了。”
云楚楚展颜一笑,状若随意的回答道。美目却轻轻便移,避免被他捕捉到自己竭力压抑眼中那难以自制的隐忧。
“咚!”
叶公子的嫩白小手突然自云楚楚手中抽出,轻轻敲在了云楚楚的秀美眉头上。
原因却是却是云楚楚在又在漫不经心的靠近叶公子。
虽然只是未婚夫妻,并未有夫妻之实,但二人却并不避讳亲密的接触,无论同乘一骑还是拉拉小手什么的都是自然而然,云楚楚靠的叶公子近些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然而这次,叶公子却没有任由云楚楚靠近,在云楚楚漫不经心的靠近的时候,身形一个闪动,不惜动用腾龙行云身法,敲了云楚楚的脑袋一下。
云楚楚捂着秀额,哀怨不满的看向叶公子,透过那看不清容貌的面容,云楚楚似乎看到了叶公子那隐藏在淡淡的悲哀之后的宠溺笑容。
叶公子那嘴角的悲哀足以让云楚楚的心痛的恨不得碎掉,但所幸,心碎的也只是“云楚楚”而已,而不是诗韵。
诗韵那一颗芳心随之提起的诗韵悄然又将那颗不安的心放了回去。叶公子与楚轩是一个人,甚至他的妻子云楚楚与诗韵也是一个人。
叶公子与楚轩都是多智近妖的存在,尤其是当前实力微薄的时候,依凭的便是他的智慧。从这个角度讲叶公子与楚轩也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但二者其实有一点有着很大的不同——格局的不同。
叶公子的谋算之能已经逐渐展露,其峥嵘丝毫不逊于西门第一与东方不二,但他的眼界毕竟仅仅局限于苍穹大陆。在常人眼中,叶公子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施展了秘法,可以说因此而变成了一个非生非死,相貌怪异,不敢见人的怪物。即使是睿智如叶公子也脱不出这个局限,美丑外貌之事,说来容易,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免俗呢?
一开始诗韵就知道,纵然叶公子会因为非生非死的转化而规避他的未婚妻云楚楚,但楚轩却不会。对修者而言,肉身是根本,是武者强大修为的容器,是重中之重存在。但也只是就肉身本身而言,至于外相的美与丑,那根本无关紧要。楚轩纵然在面对她这个妻子的时候不愿意展现那般姿态,也不至于这般瑟缩。
眼下这样“不敢见人”,符合叶公子的身份,人设之余,也是在用这种方式暗示诗韵,楚轩无恙。
至于脑袋被瞧了下,纯粹是这个坏蛋在欺负诗韵了。好吧,也可以说是对这妮子耍赖动用气运之力的惩罚。虽然以她的手段旁人定然发现不了,虽然是出于关心她,虽然身为他的妻子应该有知情权,虽然……呸,虽然个屁,我就是想弹——这正是楚轩当时的想法。
云处处胡不满的捂着脑袋,看向楚轩的目光充满哀怨。这份哀怨不仅是云楚楚的,也有诗韵的。虽然放下了心来,但她所扮演的云楚楚却不能这般。
诗韵的这般见识得益于庄梦蝶的教诲,但云处处胡却不然。云楚楚虽然也称得上蕙质兰心,但以她的格局,以她所掌握的知识,纵然知道叶公子出了变故,却也无法探查清楚。
别说探查清楚了,她的探查就被“叶公子”赏了一个脑瓜崩。
时间仿若停顿了几吸,云楚楚眼中那难掩的担忧之意尽去,展颜一笑,姣好的容颜上展现的是不可逼视的光彩,柔情似水般的看着叶公子,再次道:
“夫君!”
这已经是“云楚楚”的第四声呼唤了。
第一声呼唤,“云楚楚”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担忧,叶公子闻声而退;第二声呼唤,“云楚楚”止住了退却的身形,让“叶公子”有了面对“云楚楚”的勇气;第三声呼唤,“云楚楚”的脑袋被叶公子弹了一下,却悄然唤起了“叶公子”心头的温柔。
现在,是“云楚楚”对“叶公子”的第四声呼唤。这一声呼唤,彻底叫回了因变成怪物而极度排外的“叶公子”。
叶公子的双拳紧了紧随即又舒张开来,一口浊气缓缓自其口中吐出,一个奶生奶气,却异常尖利刺耳的声音自其口中发出:
“大家稍息片刻,待火海中田家一众武者被烈火焚成灰烬本公子再带你们突围。”
“诺!”
一众尖刀死士士卒恭声应诺。
对他们而言,叶公子的变化更加不需要在意。九窍玲珑叶公子也好,狐假虎威楚公子也罢,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他们效命的主君。
生死之力作用下叶公子遭到的是天地规则的反噬。不仅是田家一众,便是云楚楚、尖刀死士在直视着他,听着他的声音的时候也会升起种种不适。但这份不适,却压不过他们心头对叶公子的情义与尊重。
自始至终,一众尖刀死士都是在用着恭敬的目光注视着叶公子,全无半分排斥。此刻听了叶公子的命令,尽管声音语气似那样的怪异,但他们的应诺声却依旧充满了尊重,依旧毫不迟疑。
一个智者,虽然不能妄自尊大,骄傲自满,却也不能妄自菲薄、自轻自贱。叶公子对自己的驭人、统兵能力是有着绝对信心的。但他依旧不愿以此时的姿态面对、吩咐尖刀死士的袍泽们。
以这样的姿态面对分数不死不休,将他逼迫至此的田家一众也就罢了,他甚至可以坦然的不动声色,但眼下……一个正常的人类变成了怪物,心里又岂能没有芥蒂?此时此刻,面对挚爱的妻子与生死相托的袍泽,叶公子自残形愧的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即使他的智慧告诉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在意他、他在意的人都不会丝毫的嫌弃他,但他过不了心底的那道坎。这样的一道坎与心智无关,纯粹是人的心性使然。正常人都很难跨越,除非是向楚轩这种有着数千年阅历的老家伙!
这样的一幕如果时间久了,叶公子或许可以逐渐释怀,但必然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然而,云楚楚的四声呼唤却不知有着怎样的魔力,硬是让叶公子从这样的心结之中走了出来。
生死之力反噬下,叶公子变得非生非死,他的身上声死并存。一旦开口说话,便会发出宛若老朽与稚童异口同声般的声音,同时在世界之力的作用下让这原本就怪异的声音更显怪异。
他在云云夫人等人对话的时候就刻意的尽兴控制着,让原本异口同声的声音之中夹杂一丝音质,让人分辨不同那老幼同音的感觉。虽然不可避免的受世界影响,被这方世界的生灵所排斥,却成功掩盖了自己声音的端倪。
现在说话也是与之前一般,也是有所掩盖的。不同的是,之前是夹杂了音质让人分辨不出,现在是只用稚童的音调。这话来容易,但做起来却仿若让人在不捂着鼻子的时候只用一个鼻子呼吸般困难。
尽管声音怪怪的,但在云楚楚听来却宛如天籁。从他不肯展露相貌以及说话声音的前后变化就不难看出,他依旧心有芥蒂,但他既然肯说话,那就说明他没有因此而自闭的不接受她的帮助,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