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一说,老爷才看向我,过了好半晌,似乎才想起我是谁。
蔺庭润眼尾扫了我一眼,意味不明,语调懒散:“还不滚出去,碍谁的眼呢?”
张知府注意到动静,漫不经心地问老爷我是谁。
老爷搓了搓手,说我是三少爷新纳的妾,原先不过是厨房烧火的丫头。
张知府听闻此言,便知晓这是老爷为他出气呢,诧异地挑了挑眉,实在是没想到老爷能做到如此地步。
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只是仍旧不肯松口。
11
我深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是奴婢的错,还请少爷责罚。”
说着,我将托盘递上。
老爷的眼神闪烁,蔺翰文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蔺庭润嗤笑一声,问我犯什么错。
“奴婢错在不应该在前些日子同少爷吵嘴,惹的少爷心烦,喝了许多酒不说,还将少爷赶出房门。”我说得又快又急:“这才让少爷做错了事。”
蔺翰文的嗓音低沉:“你进府日子不长,难不成是专为三爷来的?”
“是,奴婢从前被三少爷所救,一见倾心。”
蔺翰文眼神晦暗,半晌,他又柔了声音:“三弟犯的事情,与女子有何干系,这不是小事,你哪担得起。”
张知府这才回过味来,笑道:“既如此,本官倒也不是个不开明的。这奴婢也认错了,又是你蔺三少的房里人,还是你来处理吧。”
我挺直脊背,一双眼凝望着他:“三少爷,张知府廉明,愿意原宥我,还请您不要留情。”
蔺庭润握着藤条的手紧了又紧。
12
第一鞭下来的时候,我疼得闷哼一声,皮开肉绽。
藤条上沾了盐水。
每一下,都疼得结结实实。
老爷冷眼旁观,挨到第五下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跪倒在三少爷的跟前。
眼前被一阵血色糊住。
我只能瞧见三少爷黑色的鹿皮靴子,上面有些晦暗的污渍,我咬着牙不吭一声。
豆大的汗水将鬓边的黑发打湿,汗涔涔地贴在颊边。
也不知是谁说了停,觉得无趣。
耳边有人离去的脚步声,还有人唾骂:“坏事的东西。”
13
再次醒来。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我偏过头去,只瞧见蔺庭润靠在窗棂上。
月光柔和,映在他的脸上,衬的肌肤有几分苍白,惯常带笑的桃花眼里不知在想什么,显得格外深邃。
他感官十分敏锐,转过头来。
背光而立。
看起来像是潜伏的兽,幽深又可怖,半晌,他才启唇微笑:“你胆子倒是大,生生挨了八鞭也不吭声,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我按着干哑的唇角,四周弥漫着药味,想来已经是上过药了。
“你所求为何?”他站在我面前,俯下身子问我
他生得很好看,好似林中精怪。
“妾,只求公子心中所求。”我回答他
蔺庭润听闻此言,眯了眯眼,抬手以食指绕过我的发丝:“你知我心中所求?”
顷刻,就只见三少爷抽走了手,表情又好似从前那副漫不经心的:“你总要有所求,我才敢放心。”
我垂眸,片刻笑道:“少爷爱玩牌九,定也知晓,我将所有赌注都下在少爷那,是以怎么想让少爷输呢?”
三少爷安抚地拍了拍我的头:“我明白的。”
那夜雾深露水重,风将窗户撞的乱响,烛火晃动。
我因为疼,迟迟睡不着,只睁着眼睛看向屋外,黑漆漆一片,好像永远也见不到光亮。
半晌,三少爷替我上药,灯光的笼罩下,他的脸显得十分精致。
我颤着声音说道不用了。
他冲着我举起药瓶:“总是要有些回报才好的。”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道道血痕翻出红色的嫩肉,看起来十分可怖。
“三少爷,我卑贱之躯,怎敢…”
话还未说完,蔺庭润便阻止了我:“何谈卑贱,小鱼,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了。”
他的话让我一愣。
已经好久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并不卑贱,我也是花一样的女子,合该过的恣意顺遂。
人生真是奇怪,明明底下的穷苦人家从未读过书。
却已经知道了,逆来顺受这么写。
我抬手,将眼角的泪意抹干。
14
自那以后,少爷对我温柔了许多。
借着烛光,我举着针线仔细缝补手中的衣裳。
三少爷推门而入,随手将斗篷放在门后,他三步并作两步,问我怎么还不睡,今日又做了什么。
“天气太冷,想着缝些衣裳御寒。”我笑着回答道
他抖了抖发梢的落雪,从怀里掏出还热着的糕点递给我:“你吃吃看,我瞧好些小娘子排队。”
我抬手,捻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入口即化,十分香甜,对上三少爷期待的眼神,我笑着点点头:“很好吃。”
听闻此言,他才放心下来,捧着茶杯抿了抿茶:“能得到你欢喜,倒也不枉费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等。”
“公子每日早出晚归,十分辛苦,倒也不必惦记我。”
蔺庭润听闻此言,失笑:“你也算我房里人,怎么,爷对你好,还不高兴了。”
我抿了抿唇,耳根染了一层绯红,旋即说道:“夫人免了我做事,少爷对我又如此宽宏,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撑着下巴笑:“小鱼,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我抬眸,恰好对上少爷的视线,他的眼神亮晶晶的,似有万千星光,我笑了笑:“那样就好。”
15
一日我按照往常习惯,想要同林夫人请安。
描红绘金的长廊,蔺翰文身长挺拔,他转过头,森森的白牙上似有毒液一般:“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俯身行礼,跟着他一前一后往后院走去。
“宋姑娘,伤可好全了?”他问我
我只说没有什么大碍了,多谢大公子挂怀。
半晌,他又问我:“三弟如今早出晚归的,可是在忙什么?”
我攥紧了手中锦帕,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夫君说近日手气好,赢了不少金银,想着也不必靠家中帮扶。”
蔺翰文听闻此言,抿唇一笑,指尖不耐的拨弄着手中长扇的流苏:“我听闻,你娘亲还在岭南,弟弟在书院里,学得也算不错。”
我猛然抬头,问他什么意思。
他很满意我的反应:“小鱼,女子最容易被情谊辜负。庭润浪荡,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不过是说两句好话哄哄你,便轻易上了当,我是为你不值当啊。”
我没有作声。
他步步紧逼:“前些日子,他往你背上抽了八鞭,血肉模糊,疼得你在地上直抽抽,你全然忘了。”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未进府前,就被他救过一回,芳心暗许。三弟心思活络,你笼不住,不若弃暗投明。”
捏着衣摆的手紧了又松,我始终不肯回答。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好好想想。
16
三脚金炉里飘出袅袅的香气。
“你今日来得晚了些,可是有事?”林夫人声音悠长。
“前些日子,我做了些冬装,没什么样式,但胜在暖和,想着送给夫人。”我斟酌用词,缓缓说道
她睁开眼看着我:“我有什么需要的,不过我在京城有一好友,不若送去吧。”
我心悬得很高,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
她呷了口茶:“不过你如今是走不得的,换个人送吧,你觉得是谁呢?”
我颤抖着将豆豆的名字说了出来,她听闻此言,满意地点点头,又让官嬷嬷去把卖身契拿来。
离开的时候,我转过身看了一眼夫人。
她仍旧是初见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整个人笼在一片阴影之中,却又带着几分寂寥。
“夫人,会称心如意吗?”我问她
“只问初心,莫看身后事。”她声音悠长
17
到了晚上。
三少爷一身黑衣劲装,他生得实在是好看,抓着我的手,表情凝重。
我借着灯,手中的线丝毫不敢停,缝着手中的冬衣。
“小鱼,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他面色凝重
我闻声抬头,指尖都有些发麻。
“我并非蔺家骨肉,当年我母妃惨遭迫害,冒死将我送出宫。我蛰伏于岭南,可我终有一天,是要回京城的,小鱼,你愿意同我一道吗?”他声音似沙一般
我手用力一扯,最后一件冬衣也缝制了出来。
一双眼凝望着他。
他伸手,抓过我的手,他指尖冰冷。
“张知府从前受我母亲恩惠,一直都是我的人。但是我蔺翰文和蔺昊天一直是太子的人,他们抚养我,监视我,困住我,让我不能离开岭南,又不敢对我轻易下手。”
他顿了顿。
“我只能装作花天酒地的模样,同张知府议事都择在花楼。上次被他们险些发现,我和张知府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你站了出来,顶了这个罪。”
说罢,他又忆起我之前跟他讲的那件旧事。
大街上,马匹匆匆而过,他似天神一般,救我于水火,免我被践踏。
从此一见钟情。
他思及此,脸上全是笑容,说幸好当时救了我,原来我就是他命定的人。
“你愿意同我一起去京城吗?”他问我
灼灼的烛光映得我的脸颊绯红,他深吸一口气,将一枚玉坠子递给我:“这是我母妃的遗物,现在我将它送予你。”
我抬手,接过那枚玉坠子。
18
房门被人撞开。
狂风将烛火湮灭。
好似将我心头最后一点希冀也抹去,我紧了紧手,默默站起身。
碧桃扭着腰,将蜡烛点燃,笑着冲三少爷说道:“三皇子安,美人计这一招,果然百试百灵,是吧,小鱼。”
蔺庭润诧异地转过身来,震惊地盯着我。
好似要将我盯出一个窟窿。
19
蔺翰文信步走来。
身后是捂着脸不敢直视蔺庭润的张知府。
人心易变,可是却很难有人真的明白这个道理。
蔺庭润的母妃的确对张知府很好,可是经年累月,守着一个可能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皇子,谁能保证不会真的背叛。
是以张知府早就叛变了。
也供出蔺庭润手里有一枚可证身份的玉坠子,皇帝年老,难免也有伤怀的一天,保不齐哪天想起这个三皇子,会对太子之位造成威胁。
当年皇后诬陷三皇子母妃,却对皇上血脉心软,一时不察,让死士抱了出去,却在客栈里同蔺家撞了个满怀。
蔺老爷察觉有异样,却不作声,哄骗死士说自己的儿子没了,夫人心伤,瞧这个小公子与他有缘,带到岭南好好对待。
死士信了他,带着蔺老爷没了的孩子往另一头跑,决然跳下悬崖。
三年后,蔺老爷辗转与太子有了联系。
自此搭上京城这条人脉。
蔺翰文是太子的人,看守这个蔺庭润多年,却一直没有找到那枚玉坠,不敢轻举妄动。
是以张知府和大少爷先是里应外合,逼迫花楼里的花娘去寻,可是蔺庭润防备心很重。
从没有真的留恋美色。
于是他们想到了一个计谋,将我推至三少爷面前,获得怜惜,从而得到信任。
“是真的吗?”三少爷问我
我只是沉默,不敢抬头看他。
我记得少爷笑起来很好看,惯常漫不经心的语调里仿佛藏着针一般。
“你说,那天是惊蛰。漫天花雨,我伸手将你救起,你对我一见钟情,哪怕我伤你,你也不曾后悔,这些都是假的吗,小鱼?”
蔺翰文扬天大笑,他大步走来,似要将蔺庭润的尊严踩在脚底下,拍拍我的肩膀夸我做得不错。
一定会让我娘亲和我弟弟过上好日子。
让我将玉坠子交出来。
我颤抖着手,缓缓地递了上去。
不敢去看三少爷的脸色。
20
他们胆子再大,再没有得到太子的首肯。
依然是不敢动三少爷。
现在应该说是三皇子。
只是将人捆起来,等候发落。
我曾远远瞧过一会,下人漫不经心地将东西递过去,对方恼怒地将饭踢出来。
下人呸了一口,说如今以为自己是谁。
还不是要看蔺府的脸色。
我在林夫人的院里,安静地听夫人诵经祈福,她从蒲团上起来,转着佛珠问我在想什么。
我问夫人官嬷嬷呢。
夫人说官嬷嬷年纪大了,许她回家颐养天年。
我上前将火盆里的小小衣物烧了个干净,林夫人按着眼角,许了我去服侍三皇子。
大少爷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乌黑的眼珠盯着我,不耐地摩挲着玉扳指:“小鱼,你不会真喜欢上褚时廷了吧?”
褚时廷是三皇子的真名。
我说我不敢,只是觉得三少爷可怜,想守着他。
大少爷思索了片刻,许是了解三少爷的性格,宁折不弯,恐随意料理了人让太子殿下生恶。
于是点头同意。
21
我再见到三少爷的时候,他形容消瘦。
看见是我,他先是挑眉,又冷笑一声:“你又想要骗我什么?”
我思索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他从前替我买过的糕点,讨好地放在他面前。
他恣睢冷笑。
抬手便将东西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
我蹲下身子,拍了拍泥土,将还算干净的那部分扔进嘴里,甜甜的。
他问我要做什么。
我只能老老实实说这个好贵,从林夫人那里支了钱才能买到的,不常吃这样的好东西,舍不得。
他忍无可忍,捏住我的下巴,将我按在柱子上,让我滚。
他离我很近,灼热的气息都扑在我的脸上,我甚至能感知到他的心跳。
“少爷,日子还长呢。”我将东西仔细折好,提起食盒,将不算精细的菜一一摆了出来:“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的。”
说罢,我重重地磕了个头。
便出门了。
门外大少爷环抱着手看着我,看到我准时出来,点了点头,问我他吃了没有。
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有。
大少爷神色不好看,咬着牙。
我有些抖,心里浮现起前些日子碧桃身上的道道青色痕迹,心中有了计较,但是仍然没有作声。
大少爷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又恢复成了往日里的模样,想拍拍我,被我躲开了。
他也没恼。
只是跟我说我弟弟最近不太听话,要不干脆不要在书院里好了,我只能站定,让他像拍狗一样的拍我。
22
我仍旧每日老老实实去向三少爷送饭。
只是他仍旧怨恨我。
也不太给我好脸色。
我每日都给他带一些东西。
就像他从前诓骗我出去玩牌九,实则是和张知府商议如何回京之事,小到一些岭南的特产。
他大部分时候都靠在窗棂,仰头而立。
我将餐食摆好,然后等一等,他一开始怨我恨我,口不择言,我都只是充耳不闻。
他说我这是世界上最会哄骗人的妖物,他从今以后一定对我这样的女子远远避之。
我很开心,因为三少爷嘴里又开始说起了以后。
渐渐有了生气。
中间我们关系有些缓和,我甚至能坐一坐,他会拿过我手里的筷子,吃几口,也不再躲得我远远的。
23
一日,在我如往常摆好餐盘后,他吃了两口。
我也正要离去,他忽然叫住了我。
他又问我为何要背叛他,是因为父母还是弟弟,是被要挟,还是从一开始,都是骗局。
问我从前那些笑,夜晚剪着灯芯,缝补衣裳的情谊是否都是假的。
我顿了顿。
心口有些难受,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身,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他的身侧。
少爷的身上很香。
很好闻。
我不自觉的多吸了两口,然后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穗子。
他蹙眉,问我这是什么。
“我从前送过公子一个玉坠,这个穗子是我幼时编的,恰好是一对。之前我一直留着这个穗子,现在也送给少爷吧。”我睁着眼睛,忽闪忽闪的
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似乎是恼怒极了:“我真是昏了头了,竟希冀你是被迫的。”
说着便站起身,将怀里的我送给他那带着裂纹的玉坠子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我紧了紧手中的穗子。
蹲下身子,去拾那些碎片。
好不容易捡完,小心翼翼地堆砌,却仍旧是徒劳。
屋外有异响,我好似听不到一般,看着三少爷的眼,像是要把对方的容颜刻进骨髓里,忽然,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对着少爷说道:“少爷,我不叫宋小鱼,我其实叫宋韵。”
少爷有些震惊。
“繁吟如故尽,长韵还相续的韵。”我将穗子再一次递上。
接着便是眼前一黑,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黑衣人问少爷:“三皇子,此人是否要杀?”
褚时廷摇了摇头,他一向警觉,手中有一支死士的事情也是在他十岁那年,死士找上门来才得知的。
这件事情无人知晓,连张知府也不知道。
只是他身无长物,联系死士也十分困难。
好在我每日都会来送饭,知道他心绪不好,更是每日出门买些东西来讨他欢心。
他便以此在她身上做了些记号。
死士顺着记号,知晓他有难,这才来救他。
褚时廷想了想,让死士不要动我,我骗他一次,他利用我一次,也算扯平。
只希冀以后不要再见了。
不过临走时,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拿走了我手里已经有些泛白的穗子。
24
待我醒来的时候。
就只看见我的娘亲和我弟弟瑟瑟发抖。
大少爷面色铁青,问我褚时廷去哪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大少爷冷笑一声,说是吗,随即不待我反应过来,便切下弟弟一指。
弟弟痛得大叫。
娘亲哭的不能自已,捶着心肝,不住地向大少爷磕头。
大少爷冷笑出声:“求我有什么用,你得求你的女儿啊。”
娘亲又来拉我的裙摆,说我让我行行好,救救我们家唯一的独苗。
炽热的鲜血洒在我的脸上,看起来有些妖艳,我抬手,拂过那抹温热,蹲下身子,看着娘亲笑道:“你本可以不参与这些事情的,我早就让你离开岭南,可你偏偏贪图蔺翰文给的金银。”
说着,我一步步走向痛的打滚的弟弟:“蠢得出奇的东西,大字不识几个,还学旁人做学问,活该今日死在这里。”
娘亲惨白着一张脸,大少爷满不可信地看着我。
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一般。
也是,从前我是最不吭声的,哪有今日的模样。
娘亲颤抖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三小姐,你从来没有失忆过?”
我微笑着点头。
她好似濒死的鱼:“你竟然忍了这么久!!!是我瞎了眼。”
我好整以暇的微笑:“是你太贪心。”
25
蔺翰文有些惶恐,问我究竟是何人。
我摸摸梳理着头发:“我叫宋韵,我是京城宋知州的三女儿,你这样的东西,也配听说过我?”
蔺翰文虽然不是京城中人,但是多年来跟京中来往密切。
自然知晓宋知州是何人,京中一品大官,却不知为何被抄了家,幼女宋韵,自幼才华斐然,性格桀骜骄纵,好似明珠一般。
誉满上京。
“我同你实在是装了太久,装得身心俱疲,若不如此,你怎么会觉得已经完全拿捏住我了呢?”我笑意盈盈
指着地上的两人:“一个是我从前府里的嬷嬷,一个是她来岭南,勾引了无数男子,连生父也不知是谁的东西,也想威胁我?蔺翰文,你真是蠢啊。”
蔺翰文为人暴虐,被我这样一激,上来就要打我。
被我狠狠地打了回去。
我长期做事,身强体壮,加之我有意训练,他这样娇贵的人,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我蹲下身子,平视他:“你从来都不是我要找的人,蠢东西,我要咬你的,是你背后的人。”
言毕,我取下头上的簪子,这么些年,这只木头簪子被我日日打磨,早已锋利无比。
他惊恐地看着我,似乎这才明白我想对付的究竟是谁,想要叫人进来,却无人应答。
我心情不错:“那些下人,已经被林夫人叫走了,知道了吗,大少爷。”
簪子入喉,大量的血液喷溅开来。
有些腥甜。
趴在地上的人看见这一幕,彻底疯了,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26
我将木簪子插回头上,推开房门,漫天大雪。
纷纷扬扬。
指尖的血液落在地上,绽开朵朵血花,我朝着蔺老爷的房间走去,正看见夫人向着蔺老爷的胸口刺过去。
同时,夫人的口中也吐出大口鲜血。
蔺老爷十分不解,问她为何。
林夫人声声泣血:“为何?成亲二十载,我允你青梅生下长子蔺翰文,可她因为生长女夭折,连着孩子一并去了。我宽慰你,说要将瀚文视如己出。”
“可你呢,你是如何对我的。我好不容易怀上孩子,生了下来,三岁的孩子,白嫩嫩的,会喊爹了。可你只为贪图荣华富贵,想要搭上太子这条线,为接下了褚时廷这个烫手山芋,让他名正言顺进入蔺府,生生掐死我儿,对外宣传,褚时廷就是我的儿子。”
她越说越激动,脖子青筋爆出:“你眼睛睁这么大,是以为你能骗我一辈子?我蛰伏多年,只等今日报仇雪恨,是我瞎了眼,错将你当良配,你们都去给我儿子陪葬吧!!!”
一边说着,一边又是一刀。
蔺老爷彻底没了生息。
林夫人回过身,对着我淡淡一笑:“宋韵,多谢圆我多年心愿。”
她为复仇而活,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很快便撒手人寰。
27
风雪大作。
门口马车缓缓停下。
一个声音尖细的男子发出声音:“哪里的规矩,咱家来了,也不出门迎接么?”
我动了动手指,心道,终于来了。
我整理好衣冠,缓步走出。
狂风将我衣摆吹得扬起,我微笑看着对面面白无须的男人,他被我看得发愣,不多时,身旁的探子向他禀报,说蔺府的人死伤无数,不知为何。
那男人冷笑一声:“也罢,省得咱家动手了。”
说完恶狠狠地看着我,冲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蔺府真是一群蠢货,居然妄图同太子攀上关系,他们不知太子有多心黑手狠,又喜爱斩草除根。
果然,在得到褚时廷那枚玉坠子后,就迫不及待地让人来收拾蔺家。
我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来,随即大叫:“爹,娘,韵儿做到了,韵儿来找你们了。”
接着,便用簪子划破了自己的喉咙,鲜血翻涌。
雪面上是点点的红,我缓缓倒下。
最后一刻,我好似又瞧见,少爷那双黑色的鹿茸官靴,冲着我而来。
可我太累了,实在是没有力气睁眼了。
番外之褚时廷
我真蠢。
我竟然没有发现,宋小鱼的异样,她那样平凡,一开始我并不觉得她哪里好,可渐渐上了心。
我想带着她一起走,可她背叛了我。
我难过,伤心,绝望。
可她仍然淡然如水,好似什么都不会伤害到她。
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她竟然那样聪明,我们所有人,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那日我闯进了蔺府,本意是想要掳走她,我放不下她,对她投降。
便瞧见院里有许多人,一个身着明黄色的中年人,在看到我的那刻,眼里便盈了泪水。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蠢。
哪里需要什么玉坠子,我和我的父皇生得太像了,一眼便能确定。
雪地里,一个身着四爪龙纹的青年跪着,说自己并非故意,要父皇高抬贵手。
宋小鱼的好友豆豆同样跪在一旁,她声声泣血,哭诉自己的身世有多悲惨。
豆豆说自己叫宋韵,是宋知州的幺女,当年不过是政见不同,太子便下了死手,要了她全族性命,若有假话,天打雷劈。
太子不认,只说豆豆是胡编乱造。
我有些没明白过来,只看到躺在地上的宋小鱼,没人管她,她那么可怜,孤零零的。
我想上前。
父皇给了太子一巴掌,叫人拿出证据来,我看着那些证据,都是宋小鱼往日里在油灯下缝补的衣物,她将所有证据一一的拼接在其中,绕过眼线。
送到京城。
我猛然惊醒,突然明白宋小鱼要的是什么。
她从来不曾背叛我,只是她想告诉我,身边人并非人人可信,帮我剃掉那些背叛者。
她全族被太子抹杀,她恨之入骨,她要我荣登大宝,将太子殿下踩在脚下。
她成功了。
宋知州为人和善,父皇也很喜爱。
在知道一切都是太子搞的鬼,父皇便有些厌弃他,可我刚回上京,根基不稳。
豆豆自称宋韵,被封作县主。
她好似变了一个人,活泼开朗,惹的父皇十分喜欢,赐了我俩的婚约。
新婚之夜,豆豆垂泪。
我坐在一旁,暗自神伤。
豆豆告诉我,在信里,小鱼要她从今以后改名宋韵,只有活人才能引起人无穷无尽的怜悯。
小鱼要她凭借这丝怜悯,让皇上心软。
豆豆大哭,问我小鱼这么聪明,为什么不选择活下来,她才是宋韵。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知道,父皇想要的绝不是心狠手辣的宋韵,他要的是历经千帆,仍旧纯白的宋韵。
豆豆更合适。
我日夜勤劳,终于扳倒太子,成功继位。
登基那日。
我同豆豆去往宗人府看着被关押的太子,他已经疯魔,念叨着他才是九五之尊。
豆豆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看着我,告诉我她想要离开京城,去岭南守着小鱼。
我允了她。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恍惚又想起当年初遇小鱼的模样。
她抬眸,小鹿一般的眼睛盯着我,我将她拉起,抱在怀里,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可这一过,竟然已经是八年前了。
我再也寻不到我的小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