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宣政殿,百官早朝,天子李适高坐。
户部尚书裴延龄上奏,“启禀陛下,微臣自兼领度支使来,派人清理国库左藏,发现里面钱帛绢布,新旧堆积如山,账目不清,收支杂乱,粗略估计,光是钱币就不少于七千万贯,纠其原因,在于只有一个仓库,所有东西堆积一处难以分类统计,多年来损坏丢失既无人管更无从计算,因此微臣建议,在左藏之中设立分库,如欠库、耗库、月库、季库等,用于分类放置钱帛物品,使国库不致流失”。
李适眼睛里顿时放起了光,“当初班宏在任时,朕每因国事而用钱,他都搪塞叫苦哭穷,没想到裴爱卿短短时日便清理出这么多钱物,果然不负朕望,有你掌管国库,朕从此可以放心了,准奏”。
“陛下且慢”。
宰相陆贽站出来打断了李适。
“陆相有话说?”
“陛下,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朝廷所用钱物不赀,国库早已经入不敷出,班尚书在时,连山东赈灾的钱都拿不出,还差点闹出了民变,裴侍郎才刚刚上任不久,左库钱帛竟多得堆积如山,还清理出七千多贯钱币,难道裴侍郎有点石成金之术?”
大臣们本就觉得匪夷所思,陆贽此言一出,惹得哄堂大笑。
李适脸色顿变,“朝堂之上哄笑,成何体统”。
殿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裴延龄道:“陛下,微臣这几天已经派人仔细清查了国库账目,陆相之所以生疑,是因为他不知道班宏在任时将国库钱物占为私有,日偷月拿,弄虚作假,欺上瞒下”。
“班尚书在任时,清廉勤干,去世时,家无公物,陛下亲自辍朝为他致哀,裴侍郎这时候往班尚书身上泼脏水恐怕有些不妥吧?”
“臣所作所为皆是忠于本职,既然有人质疑,恳请陛下派人查验,以证微臣清白”。
“既然如此,就请舒王代朕去查明账目”。
“儿臣遵旨”。
李适的早朝在裴延龄和陆贽的争执之中草草结束。
这边李淳回到东宫已经有些日子,闲着无聊,便和吐突承璀来到街市玩耍。
长安城虽经“安史之乱”和“泾源之变”,几度被叛军和外族侵占洗劫,没有了“开元”以前的昌盛繁荣,但毕竟天子脚下,很快恢复活力,依旧保持着天下第一城的地位。
李淳经过一座酒楼,听得里面欢声笑语不断,不时传来一阵阵雷鸣掌声,抬头看酒楼的牌匾,眼前一亮。
“青云楼这么热闹,看来又到了各地学子进京赶考的日子了,每到这个时候,这里面都会住着从各地赶来的考生,走,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刚进门,便听着人群中有人吟诵,“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
吟罢,众人一片喝彩之声。
李淳道:“全诗没有一处思乡愁怨字样,可让人听来却满是思归之心,诗倒是写的不错,可惜年纪轻轻却多了一丝暮气,这人是谁啊?”。
“刘禹锡刘梦得是也”,旁边一人随口搭话。
刘禹锡刚吟诵完,又有一年轻人提笔在宣纸之上写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好诗,好意境”,李淳忍不住拍手叫绝,“这人又是谁?”
“柳宗元,柳子厚”。
“看来今年应试的学子都非同一般呐,说不定还能出个龙虎榜”。
李淳未往人群中间去,而是在大厅中走动观望。而大门之外,两个衣着讲究作公子模样打扮的人正往里走,只见其中一人生得星眸皓齿,杏脸桃腮,双颊白嫩得可以掐出水来,身姿如垂下的杨柳一般笔直而修长,比女子还要生得俊俏,要不是穿着一身男装,不知会引来多少王公贵胄子弟驻足观望。
“小姐,这里如此嘈杂,咱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
“小点声,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我公子,怎么记不住呢”。
“紫萝记住了”。
原来这俩是女扮男装的主仆二人,婢女名唤紫萝,而紫萝口中的小姐名叫吴若伊。
“咱们要装就得装的像一点,要是被人发现了可就糟糕了,你看我的”。
吴若伊展开手中折扇,轻动皓腕往胸前一摇,一身风流倜傥、潇洒俊逸之姿令人倾倒。她大步向前,脚下生风,突然把折扇一合,扇尖托住一位年轻女子下巴,眼睛一眨,抛出眉眼,与她四目相对,令其颠倒,正当对方迷醉当中,她左手轻轻从女子脸上掠过,一个转身又摸了另外一名女子脸庞。
“住手”。
李淳放步上前,一把抓住吴若伊左手,使劲往旁侧一拉,吴若伊毫无防备,脚下不稳,往身后摔去,李淳见状,又上前把她拉了回来。
吴若伊惊魂甫定,好不容易站稳,怒气冲冲瞪着李淳。
“你是什么人?为何拽我?”
李淳与吴若伊只相距了一步,只见吴若伊两眼水汪汪如星河一般,睫毛修长而细密,嘴唇上隐约还沾着淡淡的胭脂色,李淳突然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心脏也砰砰地加剧跳动起来,可想到眼前这人是一个“男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李淳连退两步,挺直身板,清了清喉咙,斥道:“好你个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居然当众调戏良家少女,简直是色胆包天”。
吴若伊先是愣了一下,转而抿嘴轻轻笑,“你是在说我?”
“除了你还有谁?”
“多管闲事”,刚才被吴若伊“调戏”的女子狠狠瞪了李淳一眼,郁闷地离开。
“她居然说我多管闲事?”李淳顿时瞠目无语。
吴若伊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吐突承璀指着吴若伊,“公子,她也太嚣张了”。
李淳追上前去一把抓住吴若伊的手,“你给我站住”。
“你想干嘛?”
“想干嘛?耍了流氓还想一走了之,跟我见官去”。
“把手放开”,吴若伊冷冰冰看着李淳。
“不放”。
李淳和吴若伊拉扯之中,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刘禹锡指着吴若伊,“这人不是吴贤弟吗?和我们一样都是今科举子”。
柳宗元也跟着点头。
“真是枉读圣贤之书,还是一白丁尚且如此,若金榜题名,将来出仕为官,那还得了?”说话的人名叫韩愈,字退之。
“这位兄台,我与吴贤弟有过一面之交,她不像是这样的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此人名叫李绛,也是今年进京赶考的学子。
“好,我跟你去官府”,吴若伊答应得如此果断,令众人大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