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龄未免陆贽一直在此事上纠缠,赶紧另找话题,李适也想小事化了,立刻接过裴延龄的话,“武津的事情就这样吧,告诉李万荣,两家应该以和为贵,朝廷会给钱作为补偿,朕看看今年中榜的进士”。
李适看着名单频频点头,裴延龄又递上奏折,“陛下,如今府库充盈,您看给宣武多少钱合适?”
“你是户部侍郎,一切由你定夺吧”,李适环顾殿上众人,“裴延龄自任户部侍郎和判度支以来,勤勉敬业,府库日渐充盈,成绩斐然,如此大才,朕以为应该倚为宰相,为朝廷做出更大的贡献”。
李适知道裴延龄的争议一直很大,因此没有直接任命,只是试探性地寻求意见。
裴延龄假意推辞道:“臣惶恐,宰相乃百官之首,臣做户部侍郎尚且力有不逮,岂敢冒舔相位”。
右谏议大夫崔损道:“裴侍郎自主政户部以来,政绩卓著,有目共睹,大家都希望宰相之中能多一位像裴侍郎这样精干之人来统领百官”。
殿上大臣中,陆陆续续又有人站出来支持裴延龄当宰相。
陆贽、赵憬等人本就位列宰相,虽然对李适要提拔裴延龄为相之事大为震惊,但也不便多言。
眼看裴延龄就要得逞,谏议大夫阳城道:“臣反对”。
一时之间,大殿上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到阳城身上,李适道:“爱卿为何反对?”
阳城道:“臣要弹劾裴延龄,此人欺上瞒下,指使宫中宦官,以陛下名义在市场上低价强买,收刮百姓,还指使心腹前往节镇,胁迫节度使向陛下进奉,节度使又以陛下之名巧立名目,盘剥百姓,裴延龄所谓的府库充盈,里面装的全都是民脂民膏,百姓血泪,他以此谄媚陛下,却使陛下丧失民心于百姓,故臣斗胆陈言,裴延龄不但不能为相,更应该被罢职下狱”。
吏部侍郎顾少连见状也站了出来,“陛下,谏议大夫所言句句属实,裴延龄欺君罔上,败坏陛下名声,罪该万死”。
李淳站在李诵身边,本来是想向李适揭发宫中那些宦官,没想到阳城和顾少连却将矛头指向了裴延龄,他这才知道背后都是裴延龄在搞鬼。
李淳奏道:“陛下,臣昨日于长安街市上亲眼见到有宫中官宦以一百钱强买商人价值一百贯之绸缎,长安街市上每天都有上百名官宦东张西望,百姓畏之如虎,早已心生怨恨,却是敢怒不敢言”。
李适的脸一时有些挂不住,裴延龄立即跪地喊道:“陛下,微臣冤枉啊,各地节度使向陛下进奉,完全是出于对陛下的忠心,臣一个户部侍郎,岂能胁迫那些封疆大吏,而至于宫中宦官强买百姓之物,臣更是冤枉,臣乃一外臣,平日里和他们没有半点联系,更无此权力,何谈指使?”
李适道:“裴侍郎一片忠心,朕是知道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如果那些向朕进奉的节度是以朕之名收刮百姓,朕即刻命令他们停止进奉,至于什么五坊宦官、宫市还有白望,朕会调查清楚的,不能因为这些误会而抹杀了裴侍郎上任以来的功绩,这会让忠臣寒心的,天下尚不太平,你们身为朝廷中重臣,更应该精诚团结”。
阳城道:“陛下,臣与裴延龄并无私怨,此次弹劾他,既是处于公愤,也是处于微臣的职责,裴延龄绝不能为相啊”。
李适怒道:“难道在你眼中,朕就是个识人不明的昏君吗?裴延龄怎么样,朕比你清楚”。
袁滋见气氛有些紧张,劝道:“陛下,既然大家对裴侍郎为相有异议,那不妨等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做定夺”。
李适道:“朕要任命宰相,难道还得听一个谏议大夫的话?”
阳城道:“臣身份虽微,但身为谏官,替陛下识奸驱佞,乃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好一个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倒是朕委屈了你,那朕要是先罢了你这个谏议大夫,你是不是就没有职责所在了?”
“陛下即使罢免微臣,微臣亦要以死相谏,陛下若执意任命裴延龄为相,微臣当取白麻坏之,哭于朝廷”。
“你放肆”,李适拍着龙椅怒气冲冲地瞪着阳城,“好,你要以死相谏,朕今天就成全了你,来人,阳城忤逆妄言,推出去砍了”。
众人大惊,陆贽劝道:“陛下息怒,阳城顶撞陛下,虽属不敬,但一片丹心,罪不至死,请陛下开恩”。
袁滋扯着阳城的衣襟,“谏议大夫,快向陛下谢罪,快呀”。
阳城面不改色,义正严词,“弹劾裴延龄,乃是替百姓除恶,替陛下锄奸,虽死无憾”。
裴延龄伏地一边流泪一边磕头,“陛下知遇之恩,微臣无以为报,今日愿一死以息谏议大夫之怒”。
阳城和裴延龄一硬一软,李适更加愤怒,对侍卫吼道:“还等什么,将阳城拖下去”。
侍卫架起阳城,正要往外,陆贽继续求情,“陛下开恩,谏议大夫清正廉明,忠直刚正,不可杀啊”。
“陆贽,你再敢求情,朕将你一同问罪”。
陆贽还要说话,宰相赵憬一把将他给拉了回去。
眼看阳城性命危在旦夕,李淳也准备站出去替他求情,李诵见状,伸手将他拦住,自己站了出去。
“陛下,阳城当年乃是陛下钦点进京,今日若杀之,只会成全了他所谓之忠,而使陛下陷于不义啊”。
李适尽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既然太子替他求情,朕可免他一死,不过阳城悖逆妄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免去阳城谏议大夫之职,贬道州刺史,把他给朕赶出去,朕不想看到他”。
阳城被赶出宣政殿,裴延龄拜相之事李适只能暂且作罢,君臣不欢而散。
下朝之后,李淳回到东宫,在门口被李诵叫住。
李诵一脸严肃,“你知不知道今天差点闯了大祸”。
李淳一头雾水,“父王,您这话什么意思?”
“今日在朝堂之上,你为何要附和阳城?”
“我不是附和阳城,我说的都是我在长安街市上亲眼所见”。
“可你这样说,就等于是在帮着阳城弹劾裴延龄,裴延龄正受宠于陛下,我们现在不能得罪他”。
李淳不解,“难道就任由裴延龄欺上凌下,祸乱朝纲,为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