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发电机的发电时段万衍麟严格按照政府要求。晚上九点之后就绝不再使用,再者也会派专人盯着周遭的电线,除非他们跟万衍麟鱼死网破,大家都不用电了,才会启用发电机。于是村民们发现在“电”的方面不太能再为难到万家,便鲜少在电上下功夫,转而想方设法的断了万家的‘水’路。
民间都有水代表财的意思。他们迷信的认为,断了万家的‘水’就是断了他们的‘财’。万衍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觉得断水路就是断财路,可却实实在在的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极为不便。
大热天的夏天里,大家干了一整天的活,满身都是臭汗,想洗个澡一打开水龙头,竟然没水。可把大家伙给急得抓心挠肝。
万衍麟买的是农民的自建房,自来水管在彭家的上游,他那边说断就断,哪怕找人修,也要跑到人家院子里去。可时常大半夜的突然没了水,万衍麟也不好总是大半夜的跑到他们院子里去修水管。于是来回闹了这么几次之后,万衍麟忍不了了,就准备去干仗。
“我倒要问问看,他们卖给咱的房子,不是停电就是停水,究竟是想怎样?邻里之间总让我们不得安生,是不是想让我们退房?我不介意把房子还给他们,可他们必须把钱还咱们!还得算上利息!”
向云川知道万衍麟的脾气。他脾气上来了,的确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哪怕再找不到上下班这样便利又便宜的地方,他也一定不会跟他们低头。
为了留在总厂附近,向云川连忙万衍麟,说:“假如遇到一点问题就退缩了,这日子只怕过来过去也过不好。古代有孟母三迁,那是为了孩子没办法,咱这个年代,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落脚,咱又是外地人,不好再变动。出现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
“你说得轻巧!这帮村民比我们还没素质,欺负我们都是乡下来的,合起伙来欺负人!就不该给他们好脸色,反正咱人也不少,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我就不信咱占理,警察还能站他们那边?”万衍麟怒从中来。
“爸说的没错,有些气咱就不能受。”万馨道。
万馨被万衍麟的怒火吓了一跳。她来的晚,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对于他们早先在市中心被人戏耍之事都不大了解。可向云川和万娟是早早跟着万衍麟来长沙打天下的,对他们的排外早已见怪不怪。
“话是这么说,但事儿不能这么干,毕竟往后都在一条街上生活,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远亲不如近邻,咱还是要往好的地方想法子。”向云川道:“爸,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解决我们的生活用水问题,又能不让邻里之间的矛盾增加,你看怎么样?”
向云川是整个万家除了万娟以外,情绪最稳定的那一个。
李道锦跟万衍麟同一个鼻孔出气,万衍麟生气,她自然也是要干仗,甚至还想把远在老家的哥哥姐姐全家都叫过来,跟他们一起干仗。
而万馨一直都是个小炮仗,无理都不饶人,何况得理,不得占八分?阳海帆劝都劝不住,渐渐的也不劝了,她爱怎么样就怎样,随着她的脾气过日子就好了。
全家只有万娟是老好人,不愿与人冲突,自然站在息事宁人这一边。可她与人交流起来又太显得没气势,于是重担就只能交到向云川身上。
万衍麟想了想,说:“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但他们要是还这样欺负人,以后咱也不能忍。”
“行。”
万衍麟说完,便和李道锦去忙工作了,生活上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了向云川去解决。
万馨虽然不大相信向云川能妥善解决,可见自己丈夫阳海帆也没什么好办法的样子,也只能让向云川去出这个风头了。
向云川想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跟单位请了假,自掏腰包买了一条烟、几大瓶白酒,揣着一个小盒子,去了对面的消防中队。
因为关系着往后大家有没有水洗脸、洗脚,于是大家都颇为关注向云川的动向。
“别人家里出事儿,都是去派出所找警察,他不找民警也就罢了,去找消防队的顶什么用?找就找了,还不给人家拿点好的,那烟、酒都是便宜货,人家能买账吗?”万馨怀疑道。
“买贵了也不行,买贵的被人看见还以为咱行贿。”万娟道。
“姐,还有个小盒子呢?里头揣着啥呢?是宝贝不?”万馨问。
万娟:“我也不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那估计不是啥重要物件了。”万馨彻底觉得没希望了,开始清理衣物,盘算以后干脆去单位里的厕所洗澡,好在是夏天,凉水也不至于不能用。
就在万馨大包小包的把换洗衣服搬到单位后,却不想很快,向云川便兵不血刃、也不费什么金钱的彻底解决了用水问题。
消防中队的中队长派人来帮万家修葺蓄水池的时候,大家伙都没反应过来。
见过消防员帮忙摘马蜂窝的,还没见他们帮忙修水池的?!
“都是为人民服务,群众有需要,我们就义不容辞。再说了,我们人多,干得快,就是原材料可能得你们自个儿报销了。”中队长道。
“没问题、没问题。”万衍麟从来没被领导这样客气的对待过,虽然中队长比他小两辈,可对领导他天然的景仰,见到领导帮自己解决生活困难,更是感激涕淋。
原来,消防中队的中队长通过向云川深入了解了万家的困境后,便直接派人来,在万家的楼顶上建了一个蓄水池,又专门给接了一条消防队的管道,给蓄水池蓄满了水。从此以后,万家有了自己的用水管道,再也不会被人掐着脖子过日子了。
“姐夫你可真神了!你怎么做到的?”解决了用水问题后,万馨问向云川。
万馨这人,虽然凡事喜欢往坏的方面想,助长他人气焰、灭己方威风,可是到了事情办成了,又会立刻跳出来,将‘一家人’的架势摆得足足的。
向云川丝毫也没注意到万馨此前的不满,反而还觉得她对自己崇拜得紧,于是也高谈阔论道:“全靠我爸的功勋章!”
没错,他带去烟不是关键,哥几个当场拆了就抽了。酒水也不是关键,大家伙到了饭点,一起在食堂喝了就算交了朋友了。
关键是向云川带去的父亲抗美援朝时留下的纪念章。
父辈的荣耀和不易被向云川嫁接到了万衍麟的身上,他只说是自家父亲,却没有说是哪个父亲。将父亲这一路的心酸坎坷,怎么修建铁路、怎么支援三线建设、怎么感念号召来到长沙,最后又是怎么跟邻里之间闹了不愉快,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这才求到了消防队。
向云川言辞恳切地诉说他的父辈也是来自军队和目前用水存在的窘境,希望予以支援。过程说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当场就把这帮消防员给感动到了。于是这帮消防员感念老战友的付出,为和平年代打下基础的不易,坚决要维护他们到底,更何况,他们也的确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于是中队长当即派来一辆消防车,铺设消防管带,往他家楼顶上拉了一个铁皮大缸又糊上水泥充当蓄水池,又往蓄水池倾注了满满一大箱水。
“以后但凡没水了,都可以立即请求支援。”中队长向他们承诺。惠民便民政策在这一刻得到了具现。全家人都非常感激,也头一回切实体会到了长沙这座城市给予他们的温暖。
然而好景不长,特别针对万家的事情并不是偶发事件,而是长期的、持续的、想方设法的找事情。归根究底,是周围的人看万家人不爽,不想见到他们好过。
在村民们发现断电、断水都没有用之后,终于有一天他们忍不住,寻了个由头,便真刀真枪的跟万家人干起仗来,仿佛要将连日来的不满尽数爆发。
“自从你们来了这儿,我们的日子都翻了天了!这路是你家修的啊?就你要用?你家那破车一天不出去就得死是不是?我们都没说你们成天开着那个发电机,让平时八点就上床睡觉的我们完全无法休息,你们还在这种关头来触霉头,有你们这么做人的吗!”
“你也说了这路不是一个人的、或者哪一家人的,你家办白事把路给拦住了,我家要出车,让你们让让路,有什么错了?你家死人是大事,我家发不出去货也是顶了天的大事!”万衍麟寸步不让,一大波人聚集在万家门口,仿佛天都要被吵塌方了去。
很快,向云川和民警都闻讯赶来,但众人的吵闹并没有停止。听了好一会儿,向云川才听明白,原来这天,恰好遇着邻居刘嗲嗲家中办白事。白事要搭棚唱戏,棺材要在棚中摆满七日才能顺利出殡。而棚子不仅搭在了自家院子里,还延伸出来一直到了对面的人家,等于整条马路都成了白事棚的一部分,花圈摆满了四周,让万衍麟全家出行都不大方便,尤其到了送货的时候,车要从宴席之间穿过,才得以离开。村民觉得车过不吉利,是对去世老人的不敬,但万衍麟发货也一刻都晚不得,他们不肯让,万衍麟非要走,于是两拨人就吵嚷起来。一个人比一个人的声音大。
村民以为刘家被万家欺负,纷纷聚集在万家电子变压器厂牌匾的门口,手里挥舞着锄头、铲子,要把万衍麟的门牌匾都给砸了。
可万衍麟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他不主动闹事、也不好欺负,更不怕事。当即便让工厂里所有工人都停下手中的活,抄起家里一切能找出来可趁做武器的家伙,冲到了大门前。
万衍麟右手握着砍柴火的镰刀,站在最前头,‘啪’地一下,狠狠将那从小跟随他长大的镰刀劈在门口的桔子树上:“我看今天谁得了红眼病蛮不讲理,别借着办白事的由头在这为难人,有本事就真刀真枪的跟我明着干一架!”他的左手上,还握着一根铁锹,是冬天里李道锦用来生火、翻烤红薯的,可在这时候,却似乎是锋利的随时可以戳穿别人脑袋的武器。
这一下,叫嚣的人群都不敢上前,生怕万衍麟真的跟人拼命,把铁锹扎人家头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