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谈话算不上愉快，但胜在坦诚，马车使出去一段，车夫才意识到家主似乎忘了吩咐去哪儿了，于是壮着胆子朝车里道：“家主，我们这会儿去哪儿？”
一路上，柳春江都在和红绫拥吻，听了下人问，不得不离开那令他流连忘返的红唇，撑起身子，稳了稳心神道：“绫儿还想去乐器行吗？”
红绫看着柳春江意犹未尽的样子，暗笑不已，俏皮的伸手，在柳春江身上作怪，令他更加窘迫，才道：“去，干嘛不去？不能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坏了我们的心情。”
柳春江无奈的抓住那只作怪的手，“你个坏丫头。”转头又对外面说：“老胡，去乐器行。”
老胡在外面虽听不太真切，但多少猜到些，笑着应是，心里暗道：年轻真是好啊……
到了乐器行，柳春江亲自把红绫从车上牵下来，掌柜的一见是家主的马车，很快就迎了出来。
“家主怎么来啦？需要什么招呼一声，我给您送府上去啊。”
“今日本是临时起意，带绫儿过来随便逛逛。”
掌柜的看了一眼红绫，这个恐怕就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哪位别院的外室吧，看着也不是很漂亮的样子。掌柜的还是很恭敬的对红绫拱手失礼，红绫也很礼貌了回了一礼。
“进去看看吧，这是柳家最大的乐器行，也是嵘城最大的。”
“那整个天朝最大的是哪一家？”
“也是柳家，不过在京城。去看看的，合心的我们就带回去。”
“这次真想搬空你，刚才什么都没买成。”
“改日我让冯掌柜送些好货去给你挑好了。”
“那哪儿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一个人挑没意思。”
“你呀……”柳春江宠溺的点了点红绫的额头，“那改日我再陪你去一趟好了。”
柳春江和红绫边说边进了店铺。说真的，这家店真的很大，一共上下分了三层，第一层都是些普通的乐器，分弦乐，管乐，打击乐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一位伙计招待。第二层有很多独立的小间，膈应效果很好，是专门给客人试音的。第三层则是精品乐器区，都是一些价格不菲或者新奇的乐器。
柳春江直接带着红绫上了三楼。这一层乐器的摆放很有讲究，不是按乐器的种类摆放，而是按乐器的产地摆放。
掌柜的和柳春江都跟在红绫后面没有出声，掌柜的是想看看这位姑娘会选什么乐器，柳春江则是纯粹的不打扰。
要说乐器，这柳家的琴行还真是红绫见过最齐全的，从天朝人用惯了的丝竹，到塞外传过来的胡琴，从乡野流民都会敲的腰鼓，到天朝仅有人会的莲花大鼓。那些个铜钹，最小的只有小孩儿的手掌大小，最大的却是有半人多高。就连用料最为繁琐的编钟都是不同的制式各一套。更别提各式各样的琵琶了，居然有十多种之多。
所有的乐器里，红绫最擅用的就是琵琶，其次喜欢鼓。于是她指着挂在墙上的那一堆琵琶道：“你这里琵琶的样式全是全，可是很多都不在用啦。”
“是不再用了，不过也就是挂在这里做个展示。好让初学者知道，这琵琶原来淘汰了那么多种。”
“还有这鼓，怎么看着怪怪的？我以前从未见过。”
“姑娘好眼力，这是我们柳家商队刚刚从海路带回来，据说天朝还无人会。”
“哦？既然没有人会，那又如何会有人买？”
“其实这套鼓并不是花钱卖的，是商队的那位胡领队半路上救了个人，那人为了报恩送的。他不要，人家还偏送，没办法，带回来他也不会，就说干脆寄放在我这儿，如果遇到个会用的有缘人，倒是不妨送给人家。”
红绫看着好奇，蹲下细细的瞧着。
“绫儿要不要试试？”
研究了半天，红绫也没觉出不同来，正想问问掌柜的，是不是能上手试试，柳春江就替他道出了心声，高兴之余便在那套鼓中间坐了下来。
红绫左右寻了寻，都没找到鼓槌，有点儿奇怪，“掌柜的，没有鼓槌吗？”
“听说这个是叫手鼓来着，那应该是用手直接敲吧。”
红绫顿时觉得有些无措，手握成拳，轻轻敲了敲，声音很小，没有往常的鼓张扬。
又试着用手指拍了拍，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儿音色，于是红绫干脆以掌心击之，这回声音算是出来了。又敲了几下，依旧不得其法，曲不成调。
红绫摇了摇头，对柳春江说：“不会玩儿。这手鼓音色沉闷，却悠长，不似我们惯用的那些声音浑厚沉重。若是有机会，还真想听一听这鼓是如何演奏的。”
“姑娘已算是非常聪慧的了，这套鼓放在这里少说已有半年之久，姑娘是第一个能敲出点儿模样的。”
“掌柜的谬赞了，这种奇特的乐器，并有其特殊的演奏环境，这样的音量更适合友人小宴，在空旷或者大些的场合并不合适。估计少得天朝人喜欢。”
“呵呵，这可真被姑娘说中了，这套鼓至今乏人问津啊。”
“不过正因为它的特别，若是能寻到会演奏的人，定是一次美妙的体验。”
“绫儿不是最擅用琵琶么？过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姑娘稍等，若说这琵琶，昨日还真来了一把好的。”说着，掌柜的连忙让小二去库里寻了出来。
待东西拿到红绫面前，还没打开那漂亮的黑檀木盒子，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掌柜的一看红绫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极感兴趣了。于是掌柜的净了手，又擦了一层手油，才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像捧着一件珍宝般，把那琵琶捧了出来。
红绫一看那琵琶，就惊住了，那不是‘惊璇’吗？那通体的黑色，那螺钿镶嵌的花枝，那玉石的弦枕，如果是世上有两把一模一样的琵琶，那也一定不是她的惊璇。
红绫激动的从掌柜的手中接过惊璇，轻轻拂过琴弦，那琴弦一阵震颤，似乎也在为重回主人手中而兴奋。
红绫完全顾不了其他，抱起琵琶坐下，拨弄琴弦，一首《将军令》就喷涌而出，红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弹的这曲子，也许是夕城的那股劲儿还没有缓过来吧。
一曲毕，掌柜的惊为天人，被红绫弹得，四十多岁的人，竟然血脉膨胀，恨不能马上报了名，参了军，杀了敌。
柳春江也是面色潮红，情绪激动，连呼吸都粗重了几许。他不是第一次听红绫弹这首曲子，但是这一次用了惊璇，效果完全不一样，这把琵琶同红绫似乎契合非常，看红绫演奏的时候，仿佛琴和人都融为了一体。也不知是红绫的手快，还是柳春江自己眼花，他总觉得那琴弦红绫的手还未到，已经自己震颤发声了。
雅间里的两人还未回神之际，不知店外已经围满了人，二楼的雅间虽说做了很好的隔音，但是红绫弹得猝不及防，在场的人又都听得如痴如醉，竟无一人想起要关这窗户。乐声便这样飘到了楼下，引得无数人驻足。齐老也是今日闲来无事，出门会友的，却不想，经过这乐器行时，听到如此琴声。待得琴音落下，便毫不吝啬的带头鼓起掌来。余下的众人也才从那掌声中醒过神儿来，跟着一顿叫好。
“敢问楼上是哪位贤才奏的一曲《将军令》？好不精妙，可否出来一见？”齐老问的是文绉绉，下面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学问了，只出声附和到：“是啊，是啊，是哪位琴师弹的这么好听，我等都想见上一见呢。”
“琴师，可否出来？让大家伙儿一睹真容啊。”
楼上的三人也是回过神来，掌柜的自知疏忽了，冲着家主讪笑两声，也不敢说什么，柳春江心下矛盾，即欣喜自己心尖儿上的人儿大家都欣赏，可又不想小人儿被那么多人看了去。红绫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本来就是舞姬出身，哪里会因为有人想看一看她，就觉得不应当了？
其实也是听出了楼下的人里有齐老，于是便大大方方的抱着琵琶来到窗前，微微探身，冲着楼下的人群微微一笑，“齐老，一别数月，可还安好？”
红绫这一笑，真如初月破云，清丽，冷清，不明艳，却有一种平静的美。下面的许多年前男子便是看呆了去，这是谁家娘子？怎么从未听说嵘城有这么一号人物？有人动了别样的心思，有人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听得佳人一曲。
“红绫姑娘别来无恙啊，老朽好得很呢。”
原来这姑娘叫红绫啊，楼下自由那走南闯北的客商，一听这名字便道：“可是那邺城霓裳阁的红绫姑娘？”
“谁啊？你认识？”
“你们难道没听说过？那位名动京城，主持了‘妖月’的红绫姑娘？再不然总听说过邺城的‘游园惊梦’吧。”
“真的是她？”
下面议论声一片，至于齐老，早有店里的伙计请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