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枝病了。
从将军府出来,她身上便起了热。
摸着滚烫的额头,孟南枝的脸上反而生了笑。
果真是病了,要不怎么从昨晚开始脑子就不甚清醒。
她今日来将军府提前递了贴子,皇后娘娘必然知晓。
特地让于嬷嬷在这个时候带“医圣”过来,怕不是有敲打的意思。
在皇后娘娘的眼里,她弟弟谢归舟的病,哪怕不能医好,也得医好。
因为谢家,不能绝嗣。
沈砚修和沈砚珩他们兄弟两个还跟着钱飞在藏书阁,孟南枝便没有等他们,和候着的观棋交代一声后,直接带着月芹她们回了孟府。
因为谢归舟的那句提醒,一直观察孟南枝神色的月芹自然很快发现她的异常。
尤其是在为她换衣,触碰到她滚烫的肌肤时,吓了一大跳。
“夫人,您身子不适怎么不和奴婢说一声?奴婢这就去唤太医来。”
怕是昨日从侯府出来,又是风又是雨的,才让夫人着了寒。
孟南枝摇头,“不用唤太医,去外面药堂随便寻一坐堂医师抓两副治风寒的药就行。”
若是刚从将军府回来,就去叫太医,容易引人误会。
有些嫌,该避还是得避。
月芹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那夫人,您先歇会儿,奴婢这就去抓药。”
叮嘱月满一定要好好照看夫人后,月芹方才急匆匆地往府外赶。
安排别人她不放心,事关夫人,她要自己来。
直到月满为她松了发,孟南枝才感觉发涨的脑袋轻松了一些,但头却是越发痛起来。
鼻尖泛酸发痒,胸腔隐隐发疼,连气息也弱了大半。
既然知道自己病了,孟南枝便没有强撑。
任由月满为她清洗洁面,小心翼翼地解开里衣系带,并扶着她躺下。
可人一但松懈下来,就会全身无力。
孟南枝觉得她现在就处于四肢发软、神智不清的状态。
睁眼不清醒,闭眼也不清醒,浑浑噩噩的。
直等到喝了月芹煎的药,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
今日的官署格外热闹。
礼部竟然收到镇北侯沈家老族长呈递的奏疏。
沈卿知自请脱离沈家,还要将爵位让贤于自己的长子沈砚珩。
了解镇北侯沈卿知的人都知道他不是这么深明大义的人,但偏偏人家就是拿出了沈卿知自写的“脱族书”。
礼部每个涉及审批签字的官员都是大开眼界,一路无阻,直达礼部尚书。
毕竟整个大衍,这么离奇的事还是头一遭。
当然,也没那么顺。
礼部的奏疏最终停在了左相的桌案上,在上面整整躺了一夜。
第二日,朝会之上便炸开了锅。
“陛下,镇北侯获罪下狱,其族为保爵位递折请将其除族,此等割裂宗亲之举,实乃悖逆人伦,断不可允!”
开口之人,乃是户部尚书林则温的门生,现任户部侍郎何大人。
话音落地,殿内一片寂静。
所有低垂的眼眸都不自觉地扫向高坐的圣上萧潜雍,以及位于前列的右相孟正德。
陆筝筝被劫一案,本就闹得圣上龙颜大怒。
沈家的那些小动作,圣上又岂会不知?
将沈卿知关押天牢却一直没有明罚,何尝不是在等沈卿知表态。
明明私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直达圣上手里的奏疏,偏偏至今还没到位。
户部侍郎怕不是真以为自己能得户部尚书林则温的真传,让左相对他另眼相待,才敢如此在朝会之上大放厥词,哪壶不开提哪壶。
礼部侍郎曹景行上前一步,拱手道:“何大人此言差矣,此奏疏并非沈家其族将镇北侯除族,而是镇北侯自请脱族将爵位让于长子,此乃镇北侯个人之决断,与悖逆人伦实无关联,不应予以阻挠。”
户部侍郎何大人冷笑一声,反驳道:“曹大人所言差矣,即便镇北侯自请脱族,此举背后,未必没有其族推波助澜。若轻易允了,恐开此等先例,日后有人效仿,朝廷威严何在?”
身着绯色朝服的谢归舟,面色平静地上前一步,清声道:“何大人所言悖逆人伦,实乃言过其实。人伦之道,在于亲情与责任。律法之所以为律法,乃因其公正无私,不偏不倚。”
“若因沈卿知此举便开此等先例,恐非律法之本意。律法之威严,在于其能明辨是非,惩恶扬善,而非在于其能否阻止所有类似之举。”
没想到竟然连谢归舟都出面与他辩驳,户部侍郎何大人虽然心惊,却依旧不服。
“那依将军所言,若是以后每个获罪的官员都效仿镇北侯这般自请脱族,将爵位让于后人,以此来逃避朝廷的惩处,那律法岂不是形同虚设,朝廷的威严也将荡然无存。”
太子殿下萧明渊面前挂着笑意,上前一步,道:“何大人此言差矣。律法之设,本为维护朝廷纲纪,惩恶扬善。镇北侯此举,虽看似特例,实则乃是其个人对家族与爵位之决断,与逃避惩处无关。”
“若因其一人之行为,便断言日后必有他人效仿,以此逃避惩处,实乃过于武断。朝廷之威严,在于公正执法,明辨是非,而非因一人之行为而动摇。”
三番两次被人截了话语的何大人,面色涨红,“殿下,可,可镇北侯身在天牢,又岂会自请脱族?那脱族书怕不是假的。”
萧明渊面色温和地笑道:“何大人怎知那脱族书是假的?你见了?”
你一个户部侍郎,怎么能见到呈于礼部的奏疏。
一直不点你,还真当自己是号人物了。
何大人面色惨白地憋着嘴巴,不再说话。
他能说他是枪?
众官叹气,没看这三人联手了吗?
所有人都没说话,连圣上都一直没阻止。
就你还犟,当枪都当不明白。
官路怕是到头了。
“左相怎么看?”一直未说话的圣上萧潜雍总算开了口。
被点名的左相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老臣以为太子殿下、屠戎将军、曹侍郎和何侍郎各有各的道理,实难轻易决断。只是……”
顿了顿,他又似难以启齿地说道:“老臣昨日也看到了沈家递来的脱族书,实在是,其笔迹与镇北侯往日奏疏有异,这才一直未能呈于陛下,望陛下责罚。”
圣上萧潜雍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却是一派公允。
“既然左相觉得有异,那便将镇北侯带上来,亲自过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