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芹识趣地跃过门槛在外面守着。
屋门未关,微弱的光线从门外洒进来,映在木质地板上形成一片柔和的光影。
随着谢归舟提起衣袍坐下,宽敞的厢房似乎一下子变得拥挤。
空气中多了炽热的松脂香,孟南枝呼吸的瞬间,感觉因风寒还未完全痊愈的脑子,有点蒙。
微微抬眸,四目相对。
谢归舟的鬓角带着潮意,面似刀刻,眉目却始终温和。
孟南枝收起杂念,沏了杯茶放到他面前,“将军身子如何了?”
谢归舟指尖捏着玉盏,声音平柔,“甚好。”
孟南枝目光略过他比前几日相见略显苍白的五官,想到早上看到那滴血,狐疑地再次上下打量他。
最后定格在他半蜷的手上,下巴微扬,“手。”
谢归舟不解。
孟南枝掌心向上,放在桌案上。
她的掌心纹路浅淡,手指细长,圆润的指尖缀着浅浅粉晕。
谢归舟眸色微暗,抬手覆在那只柔荑上。
指尖传来炽热的触感,孟南枝心跳停止了一瞬,猛地抽回手,耳尖染上一层薄红。
谢归舟目光落在她的耳尖,“抱歉,我以为……”
孟南枝睨了他一眼:以为什么?
谢归舟眸中掠过不易轻察的笑意:以为你同意了上次的提议。
孟南枝眼睫轻颤,轻蜷手指,直言道:“将军的手,容我看看。”
谢归舟默了几息,缓缓伸出右手,置于桌面案之上。
他的手指骨相清峻利落,指节分明如竹节,覆着层薄茧,掌心纹路深直沉凝。
孟南枝凑近了些,未看到任何异常,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他轻蜷的左手上,“那只。”
谢归舟盯着她眼中的认真,暗叹一声,缓缓伸出左手。
他的左手与右手截然不同,掌心除了此前救孟南枝时已经痊愈的刀伤,还多了四个新的月牙般伤痕。
孟南枝眉头微蹙,抬目直视谢归舟。
还说身子甚好?
这是多重的伤能让那么能忍的他都忍不住,指甲陷入掌心里,血还滴到了她面前。
谢归舟笑道:“无妨,只是些小伤,不必担心。”
孟南枝见状没有多问,面色平静地起身取出洁净的棉䋈,轻沾药膏为他涂抹。
药膏浸伤,传来凉意。
她手指并未接触他的掌,偏偏就是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谢归舟眸色沉了沉,垂下的右手再次拳握。
孟南枝未觉,轻柔地涂完药后,将整瓶药膏推至他面前,“将军以后记得每日涂用。”
谢归舟指腹触及药瓶,声音低沉而温和,“多谢。”
孟南枝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将军既然知道自己身子有异,就应好生看诊,莫要负了皇后娘娘的心意。”
谢归舟听着她略带疏离的语气,眉宇间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默了几息,才缓缓开口:“我明白,南枝……”
孟南枝端起茶盏,打断他,“将军请回吧,以后莫要再来。”
谢归舟坐着未动,目光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肩头,喉结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茶盏中升腾的热气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片刻后,谢归舟终于站起身,衣袍拂过桌案,带起一阵微风。
脚步声彻底隐没,孟南枝才缓缓放下茶盏,目光落上未被拿走的药瓶上。
轻搓手掌,那炽热的温度还残留在掌心,挥之不去。
心中莫名烦躁,孟南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月芹这时轻轻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道:“姑娘,可是要歇息了?”
孟南枝点头,示意月芹将桌案收拾干净。
她站起身,走到门外。
秋日的夜风,带着湿润的清凉,让她混沌的思绪稍稍清明。
残月被乌云遮盖,更显夜色静谧。
孟南枝望着东邻隔壁的那片漆黑。
脑子依旧发蒙,鼻子闷得难受。
明明洪太医都说快好了,怎么她的感觉反而是严重了呢。
……
翌日,孟南枝睡到巳时才起。
头蒙减轻,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曹宛清带着女儿陈锦书前来探望她。
“本该昨日就来的,结果临时有点事,一耽搁,就过了午时,所以只能赶到今日。南枝,你可莫要怪我来看你过晚。”
曹宛细细打量孟南枝的神色,见她病气不重,才笑着打趣。
孟南枝嗔笑道:“怪,怎么不怪。你即来晚了,便要多陪我半日,才好弥补。”
曹宛清闻言,面上笑意更甚,“这还不好说,别说半日,一日两日又有何不可。”
陈锦书也笑道:“南姨,我母亲昨日得知您生病,一直念叨着,睡都睡得不安稳,巴不得多陪您两日呢。”
曹宛清笑嗔女儿一眼,“莫要夸张。”
孟南枝心中暖意渐生,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宛清姐费心了。”
两人说笑一阵,曹宛清眉间带了几分踌躇。
“南枝,实不相瞒,昨日祁夫人去见了我婆母,她说林婉柔一直想见你,托我向你说个情,去见她一面。”
林婉柔的母亲祁夫人,早年曾相助过曹宛清的婆母,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是个念旧情的,祁夫人开口,她自然是一口应下。
涉及孟南枝,若是旁人求情,曹宛清自然是拒绝。
可婆母应承下来的事,她实在是没办法驳回。
孟南枝指尖轻扣椅面,温笑道:“这有什么,不就是见她一面,我见她就是。”
曹宛清握住她的手,“南枝,我并未完全承诺婆母,你不想见就不用去见。”
陆筝筝一直没抓到,她还有些担心林婉柔没安好心。
孟南枝轻拍她因岁月染上细纹的手背,安抚道:“宛清姐放心,我想见的,她如今落魄在狱,我不得瞧瞧她如今的模样。”
曹宛清听着孟南枝故作轻松的话,心中涌起愧疚。
两人相识多年,她又岂会不知孟南枝不想让她在婆母面前失了面子,所以才答应得如此爽快。
……
到了下午,阳光浓烈。
孟南枝感觉身子舒适了许多,便让月满陪着自己去太理寺监狱。
祁夫人在她面前说林婉柔想见她也就算了。
她一直没见,竟然还托到了曹宛清的婆母面前。
孟南枝倒真是有些好奇,林婉柔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