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这天,港城的雪停了,白茫茫一片,街道两边堆起了高高的白雪。
温湄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羽绒服,围上驼毛围巾,寒冷刺骨的寒风刮过脸颊,并不觉得多冷。
菩提寺的人很多,向上望去,阶梯之上,密密麻麻的人群。
温湄并不觉得走几百个阶梯就是诚心诚意,相反,只是寺庙没有修缆车,他们不得不走上去。
雪地靴踩在松松软软的积雪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像小孩嚼着琥珀糖,大师的催眠曲。
她不和温绍权一起,温暖要在家里照顾爷爷,她便孤身一人走上去。
黄石阶梯的两边种着桧柏树上还盖着厚厚的白雪,历经几百年,见证了港城的衰败与繁荣,树皮早已龟裂成了乌龟壳上的甲骨文。
温湄取下手套,抚摸着树的纹理。
糙糙的,有些上面还有弹孔,里面的子弹早已和树融为了一体。
她继续朝上面走。
几百个阶梯,一口气是走不上来的。
走到半山腰,温湄找了一个石椅休息。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出的气是白雾蒙蒙的。
“累死我了。”
“那就多休息一下。”
回过头,顾方白赫然站在她身后,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悄无声息地就来到她身后了,她毫无察觉。
顾方白递给她一瓶温水,道:“走了一会儿,看到你的身影了。”
一旁的原野抬头望了望天,面部表情不丰富的人说谎就是看不出来,他们明明早上五点就等在菩提寺了,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原野叹了叹气,看到顾方白这么追女人,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若是温小姐能同意,那只能证明两人真的是上天安排的,注定会在一起。
温湄毫无怀疑,结果他手中的水,一时间有些诧异:“这么冷的天,这水怎么是热的?”
顾方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看到有个卖水的大爷,买了两瓶热水。”
“我怎么没看见?”
“可能是不同路吧。”
原野捂着眼,热水明明就是在山下买的,先生害怕冷了,就揣在怀里,才有了温水。
休息一会儿,两人又往上走。
早上的寒意一走,暖和的阳光照射在大地,白雪染成了金黄色,就连山顶的菩提寺,也被金光笼罩。
“知道为何很多人喜欢在初一的时候来菩提寺吗?”温湄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往上走。
“上香拜佛?”
“准确来说,菩提寺是很多港城人的精神寄托,寺内有一棵几百年的古树,上面飘了许多经幡,他们喜欢写下愿望,挂在树上,希望新的一年风调雨顺。”温湄停下脚步,喘了喘气。
顾方白一言不发,走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拍了拍肩膀,“上来。”
温湄扯了扯嘴角,“这不太好吧。”
“你太累了,我背你上去。”
温湄环顾四周,路过的人纷纷投向异样的目光,仿佛在看闹别扭的小情侣。
温湄脸一红,趴在他的身上。
顾方白的背宽厚,很有安全感,她的脑袋放在他的耳旁,藏在围巾里面的唇默默勾起一笑。
“顾方白,你这么照顾女生,为什么身边的女人这么少?”
除了昨天听到了八卦,似乎就没听说他身边有什么女生。
她知道他性子冷淡,可现在这个社会多样,他长得也好看,不缺女孩喜欢。
顾方白低声道。“不是没有。”
“你说什么?”她听得不是很真切。
“没什么。”他低笑地摇头,步子稳健。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山顶,菩提寺外面堆满了人。
温湄摇晃着脚丫,从他背上下来。
走进寺庙,一阵香火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湄才真正地感受到了什么才叫烟火气。
从外面买了几炷香,她和顾方白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那棵经历了几百年的古树,只是枯叶早已凋零,光秃秃的,飘扬着彩色的经幡。
不少人站在树下写着心愿,温湄没打算凑热闹,转头走进了正殿。
菩提寺的佛像早就掉了漆,不少港城的富豪打算给他们镀个金身,却被寺庙住持给阻止了,所以现在的佛像看起来老旧很多,但香火很旺。
她跪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她不信佛,可她今天想信一次,不求别的,只求余生再无波澜的人生,即便是平淡乏味的生活她也甘愿。
顾方白学着她的样子也跟着跪了下去,他不是善男信女,人生起起伏伏,大富大贵,一切都靠着自己。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可求的。
侧过头,盯着紧闭上双眼的温湄。
因为天气寒冷,她的鼻尖呈现草莓的颜色,洁白的脸庞接近透明,甚至可以看见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不是没有求的。
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做到无欲无求,他所求便在他身边。
从正殿出来,温湄扬起脑袋,目光落在他流畅的下颌,问:“你刚才许下了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
温湄意兴阑珊,淡淡地“哦”了一声。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初一这天人太多了,住持准备了斋饭,供上香的人填饱肚子。
温湄和顾方白坐在禅房,满桌的素菜,一种别样的体验。
“许久都没有吃过这里的斋饭了,以前还是我妈妈带我一起来的。”
记忆实在太遥远,她都快忘记那时的情形了,只记得她吃了好几碗米饭,住持递来了一个苹果,想要收她为关门弟子。
母亲吓得把苹果还给住持,午饭一过,抱着小小的温湄就下了山。
现在回忆起来,温湄也不清楚主持看上了自己哪儿。
顾方白听后,徐徐一笑,“或许住持觉得你有佛缘,便想收下你。”
“佛缘?多吃了几碗斋饭?”温湄实在搞不懂,主持这是什么眼神。
顾方白耸肩,“不知道。”
斋饭还是原来的斋饭,只是物是人非,母亲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吃不出同一种味道了。
她悻悻地放下筷子,不想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