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宇的办公室。
檀香也驱不散空气里凝固的寒意。
桌山摆着两份协议。
离婚协议书，财产分割协议，尤其是对温氏老宅地契的归属权。
温湄姿态优雅，眼神却像冰封的湖面，映不出丝毫波澜。
“签了，一别两宽。”
陆承宇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目光死死钉在离婚协议书上。
“温湄！”他的目光复杂地锁住她，“攀上顾方白，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跟我划清界限？”
“你以为顾家是什么好归宿？”他心底翻涌着不甘。
温湄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冰冷的酸涩。
当初，她也曾对这段联姻有过期许，认真扮演过陆太太的角色，试图经营。
是他的背叛，一次，两次……将那些微弱的火苗彻底浇灭。
陆承宇强迫自己冷静，带着最后的筹码，声音低哑。
“别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你挂着陆太太头衔那几年，陆氏那些灵活的账目和关联交易……你真当自己纤尘不染？撇得清？”
他精准刺向那些游走灰色地带的操作，试图用共犯的泥沼拖住她，也拖住心底那点不甘。
她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彻骨的凉意。
“陆承宇，空口白牙谁不会？”她倏然前倾，目光如利刃，直直刺向他，“证据呢？我经手的每一笔，留痕清晰，审计报告完备，随时欢迎任何机构来查个底朝天。”
她话音陡然一转，凌厉如刀锋出鞘，“倒是你——”
红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他最致命的软肋。
“去年第四季度那几笔突如其来的关联交易，账面利润凭空多出三成……”
“今年第一季度财报，你那个东南亚的赌场吞噬了近十亿现金流，被你粉饰成战略性微亏……这些杰作，经得起证监会和财经头条的放大镜吗？嗯？陆总？”
每一个数字都精准剜在陆承宇的神经上。
死寂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温湄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无声亮起。
她垂眸一瞥，乔薇的信息，附着一张清晰照片：柳漾漾戴着口罩，进了私立妇产医院大门。
一丝冰冷的了然，掠过温湄眼底。
她拿起手机，屏幕转向陆承宇，让他看清那刺目的画面。
“看来，柳小姐需要特殊关照了？”
陆承宇深吸一口气，眉心微皱，眼神复杂。
她心底最后一点涟漪也归于死寂。
温湄优雅起身。
“协议，留给你。”她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砸在两人之间早已破碎的过往上。
“好好考虑，不过，提醒你，我的耐心有限，柳小姐和她肚子里的惊喜，恐怕等不起。”
高跟鞋敲击在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声响。
陆承宇的声音低低传来，“湄湄，我不会签的。”
温湄的手一顿，随后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这场婚姻，从开始就错了，走到这一步，两人皆是输家，满地狼藉。
门内，陆承宇颓然跌坐回宽大的座椅，看着紧闭的门，烦躁地抓乱了精心打理的头发，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顾氏总部顶层。
顾方白如同精密运转的仪器核心，冷冽、沉静。
温湄坐在他对面，将心底那点荒芜压下，指尖推过去一份薄薄的文件夹。
“好心提醒，启明项目的细节，陆承宇知道得太快。”
她开门见山，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锐利，“顾氏里头，怕是养了吃里扒外的老鼠。”
顾方白抬眸，目光锐利，掠过她眼底一丝尚未完全敛去的倦意。
没有询问，只有沉静的审视，“怀疑范围？”
“技术部或市场分析组。”温湄指尖点了点文件夹。
顾方白接过，并未翻阅，只淡淡颔首，“嗯。”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几下，将屏幕转向她。
“回礼。”
屏幕上，冰冷的曲线和数字勾勒出血淋淋的现实。
“陆承宇第三季度真实现金流，财报水分至少四成。”
顾方白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惊心。
“东南亚不仅是赌场，还有地产行业，是吞噬现金的无底洞，你想动它，”他深邃的目光锁住她，“动作，必须快。”
温湄看着那刺目的赤字，眼底寒光一闪。
她早已通过隐秘的渠道，开始吸纳陆氏因丑闻而波动的流通股。
顾方白的情报，就像精准的坐标，缩短了她很多时间。
“顾少爷这份礼，够重。”她抬眼，看向他，方才的冷冽褪去，红唇漾开一抹浅笑。
身体微微前倾，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近，“我记得顾氏跟陆氏也有几个合作，这么帮我算计他……你爸妈知道了，不会怪你吧？”
那缕冷冽又惑人的馨香，无声地侵入他的感官领地。
顾方白搭在鼠标上的指节瞬间收紧，喉结滚动。
他移开视线，望向窗外，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各取所需，谈不上帮。”
正事落定，空气里无形的弦似乎松了一寸，却又因这份靠近而绷紧。
顾方白忽然转回视线，随意地问，“离婚那边，需要帮你在舆论方面施压吗？”
温湄心尖警铃骤响。
顾方白出手，必然是雷霆万钧，效果立竿见影，足以将陆承宇钉死在耻辱柱上。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她温湄将被更深地、更不可逆地跟顾氏绑定。
从棋手沦为棋子，失去至关重要的独立性和未来谈判的筹码。
她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笑容完美无瑕，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和自信。
“暂时不必。”
“杀鸡焉用牛刀。”她微微歪头，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狡黠的挑衅，“这点小麻烦，我自己收拾起来更有趣，不是吗？”
顾方白沉默了。
他没有坚持，只点了下头。
温湄拿起手包，指尖似无意地划过他的胳膊，留下一道看不见却灼热的痕迹。
“走了，顾少爷。”
走到门边，回眸，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波。
“项目上的问题，随时沟通哦……”
门扉轻合，隔绝了身影。
顾方白依旧端坐，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她指尖划过的那道无形的痕迹上
指腹无意识地在鼠标上摩挲了一下。
办公室只剩下电脑低微的嗡鸣，和他胸腔里，那一声比一声更清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