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扬大吃一惊，毕竟历练太少愣了半晌才叫起屈来：“国公，我是如假包换的锦衣卫总旗……”
张辅摇了摇手：“王总旗累了，先休息吧。”自有家丁把王扬带走。
一个黑影再次出现，张辅点了点头：“基本可以确认这是来者。”
黑影也点了点头：“他的身上有不少疑点。”
张辅说：“他蔑视本朝的皇权。”
黑影倒是和他抬起了杠：“历史上的狂士多的去了。”
张辅笑了笑：“但是真正的锦衣卫总旗在我的质疑下一定会第一时间辩解自己不是瓦剌的奸细所扮，而不是证明自己是自己。除非他确实夺舍了这个王扬。”
“何况，我能感到他有不少话要说而未说，如是真正的锦衣卫总旗在这种场合哪敢说话。”
黑影呵呵一笑：“真的要开始了吗？有些人在二十三年前可是搞错过一次，导致满盘皆输。”
张辅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惜王扬只是个普通人。”
几十万大军摇摇晃晃，拖拖拉拉的开拔向土木堡前进，一片哀鸿遍野。一个圆头圆脑的胖太监不动声色的靠近王振，王振同样不动声色的把马向外拉了半个身位，接过了胖太监手中的一张纸。这上面是密密麻麻有关张辅的信息，张辅退隐的时候，王振还什么都不是；等到王振占据中枢的时候，张辅早不问事，很多人都忘了大明还有这么一个顶级勋贵。没想到，现在张辅一出手就直接影响了王振的地位，尽管事出有因，但是王振仍然咽不下这口气：打仗我不行，整人你不行。且过了这关再做计较。
王振看了看纸面，忽然面色一沉：“曹吉祥呀，我平时待你不薄，怎么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我。”曹吉祥吃了一惊，一张脸的五官全部挤在了一起：“干爹，您亲自布置的任务，孩儿哪敢草率”。王振说：“宣宗元年，汉王起兵叛乱找到张辅。要知道此时的张辅已经位极人臣，与国同休。协助汉王叛乱，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就算汉王事成之后敢封他一个异姓王他敢要吗？汉王凭什么觉得可以说服张辅？”曹吉祥挠挠头说：“会不会有什么把柄被汉王所要挟？”王振赞许的点了点头：“再去细查吧。”
王扬极为郁闷的被裹挟在队伍中，虽然察觉不出到底哪里不妥，但很明显英国公盯住了自己，之前的逃跑大计彻底泡汤。王扬心里转过不少念头，觉得这样下去，多半凶多吉少，只能斟酌着向张辅爆点料，看看自己有什么转机。
当王扬再次被领到张辅面前时，发现张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像一只老猫微眯着眼守在老鼠周围。王扬看到这表情，更觉不妥，但是事已至此，自己也没得选择。“前方的高台叫土幕堡，因为那片土丘没有树，风一吹，土就铺天盖地，因此得名。后来以讹传讹，变成了土木堡。王扬小小翼翼的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怀来的百姓都知道”。这是王扬要传递的最核心的信息，在王扬穿越前的那个时空里，他虽然对土木堡之变的细节不甚了解，但是他还听说过另外一个著名战例，在一场战斗中一支王牌部队的部队长听说附近有当年焦赞，孟良结寨的地方，想当然的以为这是一个易守难攻，掐不断水源粮道的宝地，最终把全军带上根本没有水源的绝地。张辅点了点头，吩咐左右：“让三千营去两个千人队到洋河取水备用。”看着张辅听进了自己的话，王扬松了一口气：“卑职是怀来本地人，道路熟悉，愿意前往附近各卫催促他们勤王。”张辅挑了挑眉毛“王总旗勇气可嘉呀，不过大军更需要你这个怀来人。你暂时编入我的家丁吧”王扬不敢多说，只能暂时认命，跟在张辅身边。
大军到了土木堡，王扬看着三大营混乱的样子，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是绝地，张辅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把明军带过来。指望这帮饿鬼在平地结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不结寨，瓦剌一次骑兵冲击就可以搅乱整个大营。一旦炸营，在目前这种状态下就算明军再多十倍也回天乏术。
三千营刚取了两次水，明军的瞭望哨就发出警报信号。先是打算在怀来方向伏击明军的瓦剌部队久候明军不至，向土木堡方向派出多路斥候，跟着土木堡的西侧扬起无数的灰尘，仿佛漫天的沙尘暴，起码三万骑兵飞驰而来。张辅面不改色穿着闪闪发亮的银盔在大营里绕行。明采取的是军户世袭制，这些士兵的爸爸辈甚至爷爷辈都曾经是张辅的部下，很多人儿时就听说张辅的各种传奇，看着他的出现，明军大营慢慢止住了骚动。
忽然，跟在张辅后面的王扬看见一个穿着白鹇补服的官员在几个士兵的帮助下抱着几个器械踉跄而过。张辅回过头来对王扬说：“你不认识这个官员？这是工部员外郎赵荣，手上拿的是鱼头锉和柳穿渔，那玩意可以穿行地下二十丈。”王扬心里一颤，知道明军到现在为止都没能打出井水来。
站在土木堡上，王振同样焦躁不安，曹吉祥悄悄凑过来：“当初汉王派去找张辅的是仪卫舍人孙迁。”王振正烦着，听着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消息正要发作，曹吉祥后面赶紧接上一句：“这孙迁出自天策卫。”王振一愣，御赐天策卫可是永乐年间一段极为著名的公案。当初因为永乐又是北伐，又是迁都，太子在南京长期监国。为了防止太子尾大不掉，永乐扶持了汉王，而汉王也逐渐暴露出了自己的野心，居然经常以李世民自居。要知道，李渊当初有三个儿子，李世民是老二，杀兄屠弟逼父。现在永乐也有三个儿子，汉王是老二，汉王这是要做什么？这是永乐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永乐做出了一次致命的试探。李世民创天策府自号天策上将，而明的藩王可以配属三个卫作为护卫，永乐就把天策卫赐给了汉王。汉王居然大大咧咧的接受了。当初也不知道汉王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曹吉祥接住说：“在接受天策卫前后，汉王就性情大变。”“嗯”王振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到北京再给我好好查查天策卫的底。”
忽然营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喧哗，一个小宦官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老祖宗，掘地二十丈不见水！”，王振身体不由得一阵剧烈的颤抖：“快去请英国公面圣。”
在听到这个噩耗之后，张辅面沉如水，对着旁边的黑影说：“这次是到了绝地了。二十三年前你孙迁来劝我说‘国压瑞云七载长’，从太宗迁都太子全面监国到那年正是七年，让我上应天命协助汉王起兵，但我根本不信这些。我总是在冥冥中感觉自己应了’失算功臣不敢谏’这句话，所以从此找了个借口不在理事，自然也就不会失算。而今天意弄人，当今又在军中，只怕要主惊魂了。”
黑影嘀咕了一声：“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该你的你是避不开的。”说着指了指了大营：“或许这里的所有人都避不开。”
张辅苦笑一声：”都在劫中，唯一的变数就是那王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