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面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靖王爷身上。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众臣脸上交织。
谁也没想到，白辰竟会反手打出这样一张牌！
这简直是将靖王逼到了墙角，不，是直接将一个烧红的烙铁塞进了他手里！
接，烫手！
不接，更显得他之前慷慨激昂的指控是多么虚伪可笑！
靖王爷毕竟是久历风浪的宗室亲王，短暂的惊骇过后，大脑飞速运转。
去琉球？
剿倭？
白辰留在京师？
他猛地意识到，这…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一个将白辰彻底踢出局，自己独揽军功，甚至掌控琉球军政大权的机会！
只要白辰留在京城，名为“待罪”，实则形同软禁，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而自己手握朝廷精锐水师，远赴海外，天高皇帝远…
想到这里，靖王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狠厉。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脸上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试图找回主动权。
“白总督。”他声音有些干涩：“你此言是何用意？”
“莫非是想让本王替你承担失职之责？”
他试图将话题拉回之前的指控。
白辰却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陷阱，依旧一脸“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愧疚”。
“王爷误会了。”
“臣绝无此意。”
“琉球倭患，臣确有失察之责，但剿倭大计，关乎国运，非臣一人所能承担。”
“王爷身份尊贵，深孚众望，由王爷挂帅，方能一呼百应，凝聚军心，震慑宵小！”
“臣驽钝，愿留在京师，协助处理后方事务，听候王爷调遣，以赎前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失察”，又将靖王捧得高高的，同时摆出了低姿态。
更重要的是，他主动提出留在京师！
“陛下。”白辰转向龙椅上的皇帝，深深一揖，“为证臣之清白，也为让王爷能够安心领兵，不受京中流言蜚语所扰……”
“臣恳请陛下恩准，在靖王爷剿倭功成、凯旋归来之前，臣绝不离开京师半步！”
“王爷一日不班师，臣一日不离京！”
“何时倭寇肃清，海疆靖平，臣再向陛下请辞归藩！”
这番话，掷地有声，仿佛带着血誓！
将“诚意”和“决心”瞬间拉满！
靖王爷心中最后那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白辰这是自己往绝路上走啊！
留在京城，看似安全，实则失去了对琉球的掌控，更成了皇帝眼皮子底下的人质！
只要自己在外稍有功绩，回来之后，有的是办法炮制他的罪名！
“好！”靖王爷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白辰反悔。
他脸上重新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大权在握、白辰锒铛入狱的场景。
“白总督深明大义，本王佩服！”
他转向皇帝，昂首挺胸，声音洪亮：
“陛下！臣，愿为陛下分忧，为大明靖边！”
“区区倭寇，何足挂齿！”
“臣愿亲率大军，犁庭扫穴，必定将倭寇彻底荡平，扬我天朝国威！”
龙椅上的皇帝，一直沉默地看着下方两人的交锋。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一脸“决绝”的白辰，又落在意气风发的靖王身上。
没有人知道这位帝王此刻在想什么。
片刻，他威严的声音响起：
“准奏。”
“靖王，即刻起，总领剿倭事宜，兵部、户部全力配合。”
“白辰，暂留京师，协理相关事务。”
圣旨一下，靖王爷几乎要放声大笑。
成了！
大局已定！
他甚至能想象到，白辰此刻定然是心如死灰，强颜欢笑。
然而，就在他准备领旨谢恩的瞬间。
白辰那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
“陛下圣明！”
白辰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靖王爷。
“王爷即将领军出征，责任重大，关乎国运。”
“军中无戏言，赏罚当分明。”
“为确保此战万无一失，也为杜绝日后若有万一，出现推诿塞责之情状……”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靖王爷心上。
“臣恳请陛下，依军中惯例，请靖王爷立下军令状！”
军令状！！！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靖王爷脑海中轰然炸响！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脸庞，瞬间血色褪尽，比之前更加惨白！
他猛地看向白辰，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不敢置信的愤怒！
立军令状？！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此战的全部责任，都将压在他靖王一个人身上！
胜了，固然风光无限。
可一旦败了，或者战事稍有不顺，损兵折将…
那白纸黑字的军令状，就是悬在他头顶的铡刀！
皇帝也无法公然徇私！
他刚刚还在指责白辰“失职”，转眼间，自己就要签下这生死状！
“白辰，你……”靖王爷指着白辰，气得浑身发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终于明白了！
从提议自己挂帅，到主动要求留京，全都是圈套！
一步一步，诱敌深入！
最终的目的，就是这该死的军令状！
用他自己的矛，攻他自己的盾！
他刚刚才大包大揽，信誓旦旦，此刻若是反对立军令状，岂不是自相矛盾，向所有人证明他心虚？
证明他根本没有把握？
这简直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强弱之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他靖王即将远征海外，头顶悬着军令状，步步惊心，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
而白辰，留在京城，看似失去权力，实则身处权力中心，近在天子之侧，不仅高枕无忧，甚至可以随时进言，影响朝局！
这亏吃得太大了！
而且是有苦说不出，哑巴吃黄连！
靖王爷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地瞪着白辰那张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恭敬”的脸。
恨意滔天！
却又无可奈何！
金銮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文武百官，看着面如死灰、摇摇欲坠的靖王爷，再看看垂首而立、仿佛置身事外的白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白辰。
好深的城府！
好狠的手段！
看似步步退让，实则步步紧逼，谈笑间，便将一位手握权柄的亲王逼入了绝境！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下方这戏剧性的一幕，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威严。
他的目光落在靖王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靖王，可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