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
骄阳悬空,洒下刺眼的光芒,驱散了清晨的薄雾。
监察使司内,白辰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眉宇间带着一丝专注。
新水师的筹建千头万绪,每一个细节都需要他亲自把关。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沉重感。
白辰抬头,目光微凝。
镇北王李恪,身着一袭深色素服,面容依旧憔悴,但那双赤红的眼眸深处,却似乎沉淀了某种异样的情绪,冰冷而锐利。
他缓步走入,并未如往常般带着浓重的怨气,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王爷。”白辰起身,略一拱手,语气带着询问,“不知王爷驾临,有何指教?”
李恪的目光在白辰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复杂难明,仿佛在审视,又仿佛在诀别。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缓缓取出一份封存完好的文书,递了过去。
“兵部调令。”
声音沙哑,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白辰心中一动,接过文书。
封口处盖着鲜红的兵部大印,字迹工整,格式严谨。
他迅速拆开,目光扫过其上的内容。
“奉兵部令:各家移交之部曲已陆续抵达城外大营,人员混杂,须即刻派员前往检阅、安抚,甄别良莠,收拢军心,以备整编着监察使白辰,即刻前往。”
白辰的呼吸微微一促。
来了!
这正是他日夜期盼的!
收缴私兵只是第一步,将这些骄兵悍将收为己用,打造成一支忠于朝廷、能征善战的新水师,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这份调令,来得正是时候!
他心中那股对建立功业、稳固海疆的热切期待,瞬间压倒了一切!
“臣,遵命!”
白辰将文书小心翼翼地收好,声音斩钉截铁,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
他转身便欲吩咐属下准备仪仗随行。
“王爷,请稍候片刻,下官即刻……”
“不必了。”李恪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淡如水,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事不宜迟,军情紧急,你随本王即刻动身吧。”
“本王已在门外备好马车,直接前往城外大营。”
白辰略微一怔。
镇北王亲自陪同?
他转念一想,镇北王久历军旅,对整编部曲之事或许也有自己的考量,加之此事关系重大,他亲自走一趟,似乎也合情合理。
而且,军令如山,确实不宜耽搁。
“如此,有劳王爷了。”
白辰并未多想,此刻的他,满心都是即将接手整编部曲、组建新水师的宏图伟业。
他甚至忽略了李恪那过于平静的眼神,以及那平静之下潜藏的汹涌暗流。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监察使司。
府门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静停靠。
白辰随着李恪登上马车。
车夫一扬鞭,马车辘辘启动,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气氛有些沉闷。
白辰几次想开口询问有关部曲的具体情况,但看到李恪那副闭目养神、生人勿近的模样,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只当是这位王爷依旧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不愿多言。
浑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对方精心编织的死亡陷阱。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驶出了繁华的京城,进入了人烟渐稀的郊野。
道路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
最终,马车在一片被稀疏林木环绕的空地前缓缓停下。
这里地势略显偏僻,远离官道,不远处似乎能隐约看到一些营帐的影子,大概就是所谓的“城外大营”了。
“到了。”李恪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
白辰精神一振,正欲起身下车。
一只冰冷的手,却猛地按住了他的手臂。
力道之大,让白辰猝不及防。
他愕然转头,看向李恪。
只见这位镇北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沉静的眸子,此刻却燃起了两簇疯狂而怨毒的火焰。
憔悴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狰狞的冷笑。
“白辰……”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磨砂般刺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你可知本王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一股冰寒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车厢。
白辰心中警铃大作。
他猛地意识到不对。
这眼神,这语气,这地方!
“王爷,你……”
李恪松开了按住他的手,缓缓站定,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白辰,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我儿李勋,镇北王府的世子,他犯了错,自有国法家规!”
“可你白辰,是你在陛下面前煽风点火,断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是你,毁了我镇北王府的传承,断了我李恪的香火。”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悲愤与疯狂。
“收缴私兵,考核恩荫,组建水师?”
“你步步紧逼,将我等世家逼入绝境。”
“你以为,得了皇帝的几分宠信,就能只手遮天了吗?”
“今日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白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坠冰窟。
他猛地向车窗外看去。
只一眼,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只见原本看似平静的林地四周,不知何时,已悄然涌现出无数手持利刃、蒙着面孔的黑衣人。
他们一个个眼神凶狠,杀气腾腾,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死死锁定了马车。
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埋伏!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杀局。
那份兵部调令,根本就是一张催命符。
白辰瞬间明白了所有。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逃生的机会。
然而,太迟了。
李恪看着白辰惊骇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
他猛地一挥手,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
“杀了他!”
“给本王将他碎尸万段!”
一声令下。
四周的黑衣人如同潮水般汹涌而上,刀光闪烁,杀气冲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白辰几乎要被瞬间淹没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宛如夜空中坠落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其势迅猛,甚至带起了尖锐的破空之声。
黑影的目标,精准无比,直指被围困在中心的白辰。
在所有杀手都未曾反应过来的瞬间。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已经稳稳地抓住了白辰的肩膀。
白辰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
那黑影带着他,脚尖在一名扑上来的杀手头顶鬼魅般轻轻一点。
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再次拔高。
下一刻,他已带着白辰轻盈地落在旁边一棵参天大树的粗壮枝干上。
紧接着,根本不给下方敌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黑影抱着白辰,在茂密的树冠之间几个迅捷无比的闪烁跳跃。
其身法之诡异灵动,简直匪夷所思。
竟硬生生在密集的包围圈上方,撕开了一条通路。
眨眼之间,便越过了整个包围圈,如同一缕青烟,向着远方更为茂密的丛林深处疾速遁去。
只留下空地上,李恪和一众目瞪口呆、措手不及的杀手。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飞了。
李恪气得浑身剧烈颤抖,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涨得紫红。
“给本王追!”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