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曾为倭寇做过事的人，有两类。一类只是负责处理一些相关的日常事务，像维持城中治安，登记人口，管理街市，传递信息等；另一类，则是为虎作伥，帮着倭寇残害南啸百姓的人。
这两类人，不能一概而论。
这是白辰的意思，姚广孝也这么看。朱樉则觉得，第二类人，毫无疑问得受到严重，第一类人，也一样不应该逃脱惩罚。
“非也，大将军可曾想过，若是没有第一类人处理日常事务，则南啸城中，将会更加乱成一团糟。他们的罪过，不过是没有反抗倭寇的占领罢了。若以此来定罪，则南啸百姓，人皆有罪。只因，倭寇占领之时，百姓们也并未反抗。”
姚广孝这个话，说得朱樉一愣。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也罢，就由你们来处理此事。”朱樉说道。
帮着倭寇残害南啸百姓的人，个个皆在城中有着血仇。那些曾被他们残害过的人，无不恨得想食其肉，寢其皮。
因而，陈瑛刚将检举的消息传递出去，不过半日，就收到了无数南啸百姓的主动出首。
那些曾在倭寇占领之时，狐假虎威，仗着倭寇的势力，在城中为非作歹的人，现在，个个像是过街老鼠一般，被众人推送到军营门前。
他们个个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和此前那种嚣张狂妄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过，也有一个例外。有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看上去，年纪在四十开外，阔口方腮，虎目圆睁，瞧着就有一种不凡的气势。
他倒是一点也不害怕，而且瞧上去，连半点悔意也没有，昂着头，用睥睨的眼光，扫视着眼前，群情汹汹的南啸百姓。
这人引起了白辰的注意。
“将他拉过来，我有话问他。”白辰说道。
亲随侍卫上前去，拽着那壮汉背后绑得结结实实的绳子，将他拽了一个趔趄，踉踉跄跄来到了白辰面前。
站定之后，那汉子依然昂着头，用不屈的目光，斜视着白辰。
“哟嗬，你还将自己当成英雄了？那汉子，我来问你，你本为华夏之人，为何帮着倭寇害这城中百姓？”
白辰问得很大声。
说实话，他现在确实有点生气。
“你这个狗官，别以为坐在那儿装模作样，就能骗得了我。像你们这样的狗官，心里黑得不比倭寇差多少，甚至比倭寇更加黑。”
汉子说话很大声，骂得也很痛快，引得众百姓的目光，都向这边瞧来。
白辰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准备呵斥一番，不过，他又一想，都到了这般田地了，这个汉子却依然悍不畏死，而且毫无悔过之意，想来，这背后一定有隐情。
“你见过多少官员？便开口狗官，闭口狗官。纵然你遇到过不法的官员，那么，这城中百姓又与你何干？为何你帮着倭寇害他们？”
白辰沉声问道。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声音也显得低沉有力。
坐在一边的姚广孝，瞧了一眼白辰，觉得眼前这个白辰，他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白辰一向给他春风和煦的感觉，可是现在，眼前的白辰，眼中带着寒霜，胸中好像藏着无数利剑。
地狱之火，似乎正在白辰的心中燃烧。
汉子并不害怕，冷笑了一声，说道：“狗官，绑着爷爷，你装什么英雄？若是将爷爷放开，我随便伸出一个小指头，就能将你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他狂笑了几声，将头别了过去，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白辰说道：“别以为你很了不起，就算是将你放开，你也未必能胜得了我。不过，本官为什么将你放开？”
“你不敢？哈哈哈，胆小如鼠的狗官。”
“说这种屁话，你激怒不了我。不过，你这种民贼，叛徒，无义无耻之人，本官也并不放在眼里。来人，将他拉下去，头砍下来，剁下四肢，丢到池子里喂王八。”
白辰说道。
那汉子的脸立刻变得涨红：“你敢这么处置爷爷？”
“为什么不敢？似你这般，仰倭寇鼻息，欺压无辜百姓，欺软怕硬之徒，这么处置，还算是便宜了你。”
白辰说着话，吐了一口痰，表示不屑。
那汉子狂吼了起来：“我何曾欺软怕硬？你可知道，在我手上，至少有五、六条倭寇人命。”
“你也曾杀过倭寇？你也敢杀倭寇？”白辰问道。
“我为何不敢？若是你们不攻进城来，我还会继续在暗中杀倭寇。”汉子说道。
白辰有点迷糊了。
这个胡须壮汉到底是哪一边的？为何城中百姓说他帮着倭寇害人，而他自己又说，他手上有数条倭寇人命？
难道说，他在说谎？
白辰冷声问道：“你为何暗中杀倭寇？说个理由来听听。”
“因为爷爷看不惯，所以杀他们。”
“那你又为何和倭寇一起，害这城中百姓？”
“因为我对这城中百姓，有着切齿之恨。此恨，二十年来，在我心中一直未消。我恨不能将这城中百姓，全部斩杀，将这个城池，用一把火烧尽。”
胡须壮汉说得咬牙切齿。
白辰问道：“你与这南啸城中的百姓，有何怨恨？”
“二十年前，我带着妻儿来这城中谋生，却不料，被一个城中大户看中了我的妻子。他强占我妻，又买通了官府，将我投进狱中。后来，亏得一个好汉子看不过去，将我救出。我去那大户家中寻找妻子，却发现，她已投梁自尽。”
说到这里，那胡须壮汉脸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显得很悲伤。
白辰一语不发，瞧着他。
那胡须壮汉喉头动了两下，又道：“我又在城中寻找我的儿子，却发现，他已饿死在了街头，尸首也被野狗吃去了一半。我恨，我恨不能将这城中所有人，全部杀光，将全天下的所有狗官，全部杀光。”
“哈哈哈，倭寇来了，他们杀南啸城中的人，我很痛快。可是，他们连女人和孩子也不放过，我很生气。所以，我帮着他们杀这城中的人，又在暗中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