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外，寒风凛冽。
群臣鱼贯而出，面色各异，心事重重。
“斩立决”的血腥味尚未散去，“废嫡”的惊雷又在耳边炸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世家大族的心坎上！
不少目光，带着敬畏，带着恐惧，更带着一丝最后一搏的希冀，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缓步而行的身影。
监察使，白辰。
此刻，这个年轻的官员，无疑成了决定他们家族命运的关键人物。
他平静地走着，仿佛刚才在殿上投下的那颗“深水炸弹”，与他毫无关系。
……
夜色渐深。
往日里清冷的监察使府邸，今夜却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停靠在门前，几乎堵塞了整条街道。
管家早已忙得脚不沾地，引着一位又一位往日里眼高于顶的大人物，步入正堂。
来的，无一不是朝中显赫的世家代表，宗室勋贵。
他们脸上强挤着和煦的笑容，眼底深处却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与惶恐。
“白大人，年少有为，圣眷正隆啊！”
开口便是恭维。
“今日朝堂之事，陛下雷霆之怒，我等惶恐不安，还望白大人能在陛下面前，为我等美言几句！”
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无比。
“祖宗成法，乃国之基石，嫡长子继承制更是维系宗族稳定的根本，万不可轻动啊，白大人！”
有人试图晓之以理，搬出祖宗规矩。
“小小敬意，不成体统，还望白大人提点一二，指条明路！”
更有甚者，直接将装着奇珍异宝的礼盒，隐晦地推到白辰面前。
白辰端坐于主位之上，神色淡漠如水，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平静地扫过堂下坐立不安的众人。
“诸位大人的来意，白某，心中有数。”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陛下为何震怒，诸位心中当真不清楚吗？”
一句话，让堂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白辰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李勋伏法，罪有应得。”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语气微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陛下痛心疾首的，是世家子弟的骄纵跋扈，是某些人身居高位，却不思报国，反而恃宠而骄，目无法纪！”
“甚至……”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
“拥兵自重，尾大不掉！”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得不少人脸色瞬间煞白！
他们猛地抬起头，惊骇地看着白辰，仿佛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当众揭开。
白辰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诸位以为，陛下今日提出‘废嫡’，仅仅是为了一个虚名吗？”
他轻轻摇头，带着一丝嘲讽。
“错了。”
“大错特错！”
“陛下要的，从来不是在祖制上争辩不休。”
“陛下要的，是一个态度！”
白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个真正臣服于皇权，愿意为国分忧，而不是只顾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甚至暗藏爪牙的态度！”
堂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白辰看着他们惨白的脸色，缓缓抛出了真正的“橄榄枝”，或者说最后的通牒。
“诸位若真有诚意，想要平息陛下的怒火，保住那份传承。”
“光靠嘴上说是没用的。”
“不如，拿出些实际的东西来，向陛下证明你们的忠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比如，各家豢养的那些私兵、部曲。”
“将其指挥权，尽数上交兵部，由朝廷统一节制调度！”
“若能如此。”
白辰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
“或许，陛下龙颜能悦，此事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石破天惊！
这句话，比“废嫡”更加诛心！
交出私兵指挥权？！
那可是他们家族赖以生存的根基！是他们维持地方势力，震慑宵小的獠牙！
一时间，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
白辰的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条件，迅速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在京城的各大世家权贵之间疯狂传播。
“什么？！交出私兵指挥权？！”
“这白辰好狠的心！这是要掘我们的根啊！”
“釜底抽薪！赤裸裸的釜底抽薪！”
“陛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名为整肃子弟，实为削夺兵权！”
“简直是痴心妄想！没了私兵，我等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愤怒，不甘，恐惧，种种情绪在私下里激烈碰撞。
但是。
“镇北王世子的脑袋，还挂在城门上呢。”
“圣意已决，若不顺从，恐怕。”
“嫡长子继承制若真废了，家族内斗，祸起萧墙，岂不是更糟？”
利弊权衡之下，那看似无法接受的条件，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无数个家族内部，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与讨论。
最终，在巨大的压力和对未来的恐惧面前，顽固的堡垒，开始松动。
……
数日之后。
白府。
镇南王李恪，这位在宗室中地位尊崇，素有威望的老王爷，带着几位面色凝重的家主，再次登门。
没有了之前的焦虑与试探，李恪的脸上只剩下疲惫和一种沉重的决绝。
他看着白辰，仿佛看着一个搅动风云的魔鬼，又仿佛看着一线生机。
“白大人。”
镇南王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无奈的妥协。
“你上次说的条件。”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们以镇南王府为首的这些家族答应了！”
短短几个字，重逾千斤。
这代表着，延续了数百年的世家私兵制度，将迎来终结。
白辰缓缓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王爷深明大义，实乃社稷之福。”
他微微躬身，语气平静。
“陛下得知诸位的决心，定会龙颜大悦。”
白辰心中清楚，皇帝筹建新水师，清剿东南倭寇的最大障碍，钱粮与兵源的部分助力，已经稳了。
而悬在世家头顶的利剑，也终于让他们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这盘棋，他落下的子，开始收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