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庐,富春江畔的江上楼之中,临江的一个房间之内,灯火辉煌,一桌子人正在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和酒杯相碰的声音,飞出窗外,也落入了楼下江面之上,停泊着的几艘江船之中。
船户刘老石端着酒杯,自斟自饮。边上,一个肥胖的黑脸婆娘,正在为他拿来小菜。这婆娘是刘老石的老婆,也是这个船上的老鸨。
喝了一口酒,刘老石问黑脸婆娘:“新上船的几个女子,调教得怎么样了?还是不肯听话?把鞭子上沾些盐水,打起来叫她们感觉痛了,才会听话。”
他老婆将小菜放下,说道:“咱们不比人家城里的乐户人家,新买来的女子,关在柴房里随便打,打完了再一绑,连碗水也不放,几天就打服了。咱这可是船上,万一打得狠了,一个瞧不见,扑通,她们跳了江,闹出人命案子来不说,银子也没了。”
“你办事情怎么拖拖拉拉的,这几天刘老爷在江边宴请京城里来的来客,点明了叫咱们这个船来伺候,还叫送些新人给他。这几个女子到现在还没驯服,万一刘老爷点了咱们这艘船,这个差事你怎么应付?得罪了官府,以后还有好日子过?”
刘老石重重将酒杯放下,一紧腰带,伸手拿起船头放着的沾水皮鞭,向着舱中走去。
正在这个时候,顺着岸边台阶跑下来一个人,正是官府里的差役。
他来到水边,随便瞧了一眼,只见夜色之中,黑乎乎的江面上,停着好几艘船。于是,他就随便指了一下,叫道:“你你,你们这个船,赶紧送人到楼上去,老爷们等着听曲呢。”
船头上早就站着一个粗壮的中年人,闻听这个话,他迅速应了一声:“是,请老爷们稍等一下,小的这就带着人上去。”
他声音高亢,带着几分得意,像是说给边上,另外几艘和他一样的船户人家听的。
刘老石见官府的人没有点到他的船,松了一口气,不过,内心之中也有些失落。
“不争气的东西,看老爷我怎么教训你们。”他恶狠狠说着,拿着鞭子向着船舱里走去。
黑脸婆娘见了,赶紧上前来,拽住他,小声说:“你怎么回事?现在江上楼中,老爷们正在喝酒,你在这里将那几个女子打得鬼哭狼嚎,扫了老爷们的兴,岂不将治罪于你?”
“说的也是。”刘老石恨恨地甩掉鞭子,走进船舱,指着几个蜷缩在一起的少女,吼道:“今日饶了你们,明天再不听话,看老爷我不把你们的皮剥掉。”
江上楼之中,这个时候,几个新上去的船娘已唱起了小曲。刘彰和几个京城里来的好友,一边饮酒,一边听曲,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刘观,是吏部新晋的主事,刚刚上任,就收到了刘彰暗中托人送去的五千两银子。刘观和刘彰本来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可因为这五千两银子,两人便认了本家。
今天晚上,正是刘彰专门请他,前来赴宴。
酒足饭饱,小曲也听够了,两人说起了正事。知县刘彰屏去了从人,小声对刘观说道:“大人,听闻最近朝廷对赈灾银子查得甚紧,卑职虽然未曾贪墨半两银子,不过,你也清楚,这银子一到下边,难免会有火耗。因此,在数目上,便会有些出入,这也是常有的事。”
刘观吃得红光满面,满不在乎地对刘彰说:“怕什么?现在朝廷派了一个叫白辰的近臣来查这个事情。他懂什么?随便寻个借口,敷衍他一下,再送他些好处,也就一天乌云散了。放心,朝中有什么事,我会帮着你处理的。”
“谢大人。”
刘彰喜不自禁,端起酒来,向着刘观敬了一杯。
边上坐着的县丞丁楷,闻听此言,却是将眉头微微一皱,欲言又止。
将近夜半,刘观被几个船娘簇拥着,走出了房间,下到了江面上的船里。
刘彰叫来店小二,叫他将账记下,便和丁楷一起起身,准备乘轿回衙门去。
上轿的时候,丁楷上前来,小声和他说道:“大人以为,吏部主事刘观刘大人的话,当真靠得住?”
刘彰闻言,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刘大人是朝中勋贵的亲戚,朝中有人好做官,不然,他一个小小的府县主薄,怎么可能当上吏部主事?放心好了,银子送上去,便可保我们无事。”
丁楷又道:“不是卑职过份小心,此事,卑职总觉得不妥。现在国朝新立,听闻朝廷在银钱上亦不甚宽绰。这赈灾银子,万岁不可能随便就派一个人来查。卑职总觉得……”
“你呀,怕什么呢?你不过收了三千两解子,若真是担心,将银子拿来,我替你收着。真是绑在磨道上的驴子,只知道做事,不知道吃草。”
刘彰话里的讥讽意思,十分明显。
丁楷未曾理会他这一份明显的嘲讽之意,更上前一步来,小声说道:“卑职收下这个银子,心中实在惶恐。而今,就请大人收回这些银子,卑职便心安了。”
“好,好,好,丁县丞,你还真是两袖清风,一尘不沾,哼哼哼,倒是个老实人。回去你把银子送到我府上,此事,便于你再无半分干系了。”
说罢,不等着丁楷回话,刘彰便将袖子一拂,转身上了轿子。
丁楷站在那儿,躬身回了一个“是”字,便转身上了自己的轿子,带着重重心事,向着衙中赶去。
再说白辰,自从当上了“赈灾巡查使”之后,心里一直有些不太自在。
朱元璋知人善任,觉得他一定能将事情办好,办彻底,而且,不会在这其中贪污半分银子。
说实话,朱元璋这么想,还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白辰是真不缺钱,家中有着数百万两银子,而且每月进项可观,他又不是一个喜欢声色犬马的人,那些银子,他是真用不完。
由他来做这个事情,朱元璋很放心,白辰却并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