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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和2023-06-28 10:003,646

  

  给我弟弟办了永居,他立马将老婆孩子领到了日本,恰逢房价暴跌,他又抄底买了房子,一家三口人过起乐呵呵了的小日子。他这样做,我也安心,就凭他跟那个郭雅娜那个热乎劲儿,我还真怕他们俩玩出点婚外恋之类的时髦来。万一让我弟媳妇发现,我敢断定,她能把我弟弟给骟了。我弟媳妇是刀马旦,脾气符合她的角色,在家里,绝对是统治者。

  弟媳妇照例先去日语学校读书,闲暇,就到我的公司帮忙。中国话里帮忙这个词最逗,从字面上看,似乎是帮着忙,也可以看作是越帮越忙,可是实际理解上,谁都能明白它的真实含义是帮助你干活、你太忙了别人过来帮你等等。我弟媳妇是一个外向人,长得也漂亮,不漂亮也唱不成刀马旦,很适合做公关、协调,日语学得也很好,虽然有点嗑吧,总是带一口京腔京味儿,日本人反而很爱听。发挥她的特长,我就让她负责跑日本入管局那一摊子事儿。

  对于我们公司来说,最难的就是给入国的中国人办理担保。杂技团的演员签证到期了,要重新办担保,合同到期了,如果续签还好说,如果不续签重新进人,也得办签证担保。文化交流活动,到中国去的日本文化旅游团,用不着办担保,可是到日本来的文化旅游团,却需要担保。几个日本朋友劝我索性归化入籍算了,我却一直犹豫不决。那毕竟是要脱离中国国籍的大事儿,我不知道我爸爸会不会因为我加入了日本籍而不认我了。而且,加入日本国籍应该算是世界各国中上最难的,像我前妻、公鸡他们属于同一类人,索性嫁给或者娶个日本人,顺理成章就能入籍。像我这种情况,只有一条路子可以入籍:特殊才能。

  加入日本国籍,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享受日本国民待遇,就学、养老、医疗等等方面,都可以享受日本人民创造的物质财物,所以,人家严格控制入籍也是可以理解的。对我来说,最直接的好处就是,今后所有到日本从事劳务的人员,也就是我们公司需要的大批的文化交流人员,我们可以直接提供担保,不用再求爷爷告奶奶搭人情的找日本朋友帮忙担保。此外,日本籍,雇用外国人的时候,缴纳税收可以有合理避税的可能,大大降低企业的税收压力。

  宫本告诉我,如果我想加入日本国籍他可以帮忙,条件也满够,对我而言,武术功底就是特殊人才,而且,这些年在日本闯出了名头,尤其是神户大地震,我们公司的杂技团参与赈灾公益演出、赴地震现场给灾民做精神抚慰演出,是唯一的一家外国文艺团体,令日本人民印象深刻,估计应该没有大问题。

  “许君,在我们日本,最欢迎的就是有特殊才能的人员,你们这么多年从事中日文化交流活动,对我们日本也是有贡献的,你要是愿意,我出面帮你。”宫本说话挺硬气,他现在已经是日本众议院议员了,在日本政商两界都有相当的影响力。

  我却不敢,我怕我爸爸骂我,也怕我的中国同胞骂我,其实,我个人心里对到底是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还是用日本国护照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管用什么护照,我的血管里流的还不是我爸我妈的血,我的筋骨肉还不是吃中国饭长起来的?所以,这件事情我含糊其辞,拖而不办。现在有了我弟媳妇搞公关,专门负责给赴日员工办理签证,找担保人,我也轻松了一些,就更不把加入日本籍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然而,我老婆却做了一件令我撕心裂肺般痛苦不堪的事情,也逼着我做出了放弃中国国籍,加入日本国籍的决定。

  从离婚第二年开始起,她就不断地纠缠、逼迫我放弃对我儿子的监护权,把监护权交给她的现任日本丈夫。她拟了一份放弃监护权声明,追逼着让我签字。她有她的道理:孩子的监护权转移给了日本丈夫,就能加入日本国籍,上学、社会保障都能享受到国民待遇,就连今后出国留学选择余地和学校条件,都能比当我这个中国父亲的儿子更好。

  对这种无理的要求,我断然拒绝。我想,放在任何一个父亲身上,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在国内,如果孩子的监护权给她,我也许会同意,然而,在日本,把我儿子的监护权交给日本人,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因为我儿子的法定监护人是我,所以,我老婆虽然自己加入了日本国籍,我儿子却不能加入。这样一来,上学读书,以及其他很多很多方面,我儿子自然也享受不到日本孩子应有的权利。这本来很正常,很多从国内到日本来的夫妇,孩子不都这样生活着吗?

  “你难道还打算今后把孩子再送回国吗?既然不打算再回国了,你难道准备让你儿子,就这样在日本当一辈子外国人吗?”

  我老婆成百次地逼问我,我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儿子还小,才读小学五年级,今后的日子还长,到底回国还是留在日本,对于我儿子来说,选择权应该由他在懂事以后,用法律语言说,应该有他在具有了独立民事责任能力以后自己决定。

  围绕这件事情,我老婆纠缠不休,有的时候亲自追到我们公司堵在我的办公室里不走,也不让我走。现如今,她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日本人,跟我说话都不说中文,打扮得也跟日本中年妇女一样,有两次到我们公司来,还穿上了和服。就连日本女人,平常也很少穿和服,那种衣服穿在身上实在很不方便,她却能穿着跑到我们公司来。

  “你既然是儿子的法定监护人,我就把儿子送给你,每天接送儿子上下学,每周周末参加儿子的家长会,每天管儿子的吃喝拉撒好不好?”

  我承认,她说的这些我做不到,我是一个男人,我有一大摊事情,我承认我没有她那个条件关怀照顾儿子,可是,难道就因为这就要让我放弃儿子的监护权,把儿子的监护权转交给那个我几乎一无所知的日本人吗?

  那天我要去到机场接一个从国内来的很重要的代表团,这个代表团将要跟我们公司联合组织长期的中日民间传统文化交流活动,性质和内容有点像黄大满上当受骗的那次活动,不同的是,这一次是真的。可是,我老婆却堵在我的办公室不准我出去,并且提出了一个新方案:“你也别一口拒绝,顽固不化对我们的儿子并没有好处,这样好不好?儿子已经十多岁懂事了,我们征求儿子的意见,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不好?这个意见你如果都不答应,那我就只好跟你上法庭了。”

  我有能力一拳头砸烂她的脑袋,我有能力把我的福民株式会社管理得井井有条,利润滚滚,我有能力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依靠拼搏从无到有开创出一片基业,供我的亲人们享受更好的生活,可是,我却没有能力面对我前妻,这个同在大杂院长大的刘老三的折磨和纠缠。我不能打她,也不能骂她,论骂,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我无法用公司的章法管理她,也不能动用我在日本建立起来的关系制约她,对她的胡搅蛮缠,我束手无策。那会儿,我还一直认为她要我把儿子的监护权转交给她的日本丈夫是胡搅蛮缠。

  我别无选择,只能同意按照她的方案办,我也相信,我的儿子绝对不会舍弃我这个亲生父亲,而去投靠那个日本人。不是人人都说,血浓于水,亲情如山吗?我把希望寄托到了儿子身上,寄托到了血浓于水、父子深情上。

  过了两天,我前妻通知我到“坏情人”居酒屋会面,我不知道她选择这个居酒屋是什么目的,也许,她是在暗示我,我们婚姻的破裂,主要责任在我。也许,她自认为这个场合有利于扰乱我的心神。

  “为什么要在那儿?你什么意思?”我提出了质疑。

  “怎么?你不敢到哪儿吗?你怕什么?”她这是激我,我却上当了,我坦坦荡荡,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可怕的。于是我去了“坏情人”居酒屋。

  她和她的现任丈夫都在,我儿子也在。哪个日本丈夫闷不吭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我们三个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人与人之间的仇恨莫过于杀子夺妻,我看到他,浑身颤抖,恨不得一掌拍碎他的脑袋。可是,我却不可能那么做,也没必要那么做。悲哀,父亲逼着我练了一辈子武功,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是没办法靠武功解决的。我狠狠地瞪着他,用我的眼神杀他,他却扭过头去看着外边,回避了我视线。

  儿子看到我,不吱声,我叫他,他才低声应答了一声:“爸爸,”声音低微的就像蚊蝇。

  会面由前妻主持,她倒也不罗嗦,直截了当地问我儿子:“儿子,你愿意不愿意让龟太爸爸做你的监护人,今后由他接送你上学、放学,由他去参加你的家长会?”

  我连忙插嘴:“儿子,我是你的亲爸爸,你是中国人,他是日本人,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愿意今后给他当儿子吗?”

  让我今生今世也难以平复的痛苦一幕发生了,我儿子点点头,那个头点得非常暧昧,以至于我和前妻异口同声地追问:“你愿不原意?”

  我儿子终于说话了,说出了让我的心鲜血淋漓的话:“我愿意让龟太爸爸当我的监护人。”

  我的前妻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喜悦,她把笔塞进我的手里,又把那份监护权转移书摆到了我的面前:“签吧,我是他亲妈,你还不放心?”

  我的手抖得活象狂风中的枯枝,许宗衡三个字我无论如何签不下去,我抱着一线希望再次问我儿子:“儿子,你难道就真的不要爸爸了?”

  我儿子没有给我机会,他这一次回答得很明确:“不是不要你,是让龟太爸爸当我的监护人。”

  这句话让我万念俱灰,这句话犹如一把尖刀直接插进了我的心脏,我泪流如雨,眼前一片模糊,但是,我仍然用颤抖的手,握着那只残酷的日本造签字笔,在那份监护权转移声明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许宗衡。这三个字扭扭曲曲,就跟这个世界一样丑陋,上面还有我的泪,泪洇湿了字迹,那三个字在我眼中恍然变成了天上的浮云,淡淡的,若有若无,我觉得,我自己也变成了浮云,变成了随风飘散的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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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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