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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和2023-06-28 10:002,962

  我爸爸再次回到沈阳的时候,已经开春了。回沈阳他有两件事情要办:第一件事情是参加中央国术馆主办的中华民国首届全国武术大赛,后来历史让这首届全国大比武也成了最后一届。第二件事情,就是要找铁牛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迫害他,而且手段那么狠辣,非要把他置于死地不可。

  这两件事情,头一件是满鹤派徒弟专程跑到山东通知我爸爸的,还给我爸爸带来了盘缠,告诉我爸爸务必参加,他在沈阳候着再跟我爸爸见面。第二件事我爸爸自己心里的疙瘩需要解开,这个疙瘩不解开,他觉得对不起我叔叔,他认为,如果他那个时候不离开沈阳,我叔叔也不至于就死了。

  把我叔叔送进掩埋着我们家祖辈的坟茔之后,我爸爸算是了了一桩心愿,这个时候他面临的选择其实很简单:留在山东还是返回沈阳。山东当时也已经打了起来,四处战火纷飞,民不聊生。我爸爸从小练武,根本不会务农,在农村也没有容身之地,只能返回沈阳,那里的环境、人脉都更加适合他。刚好有满鹤的邀请,我爸爸就返身回头又赶回了沈阳。

  我爸爸回到沈阳的时候,曾经在沈阳建立人民政府的八路军已经撤离,沈阳成了国民党经营东北地区的大本营。他跑去看望井口,井口一家也已没了下落,据附近居住的人说,八路军撤退的时候,把住在这里的日本人都带走了。没有见到井口一家,我爸爸有些失落,他不知道井口这一家人今后面对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祷告,希望好人好报,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到他们自己的家乡日本去。

  到洪师傅武馆捉拿铁牛的时候,满屋子的师兄弟和徒弟看到我爸爸就像看到了鬼一样,瞠目结舌,铁牛却没见到。

  我爸爸揪住果仁问他:“怎么回事?见了我怎么都这副德性?”

  果仁捏捏我爸爸的胳膊,又摸摸我爸爸的肩膀头:“师傅,你还活着啊?别人都说你贩大烟让日本人给毙了。”

  我爸爸追问他:“你听谁说的?”

  果仁四下瞅瞅,随便画了一圈:“大家伙都这么说。”

  我爸爸明白了,这肯定是铁牛给他设了套之后,以为他已经陷在套子里没命了,这才在武馆里散布的。

  我爸爸便追问果仁:“铁牛呢?”

  果仁告诉我爸爸,铁牛大师傅最近这些日子都没过来,在中华全国武术大会筹备会议的地方帮忙呢。我爸爸又问洪师傅呢,果仁说跟铁牛大师傅在一起,都在会务上。天已经黑了,我爸爸决定第二天就到中华全国武术筹备组去找铁牛和洪师傅。

  第二天一大早出门前,我爸爸灵机一动,他想到,昨天去武馆找过洪师傅和铁牛,如果有人给他们通了消息,今天他们不见得会在比武大会的筹备组那边呆着,还不如杀个回马枪,再跑到武馆看看,如果他们不在,再去比武大会找他们也不迟。于是我爸爸杀了个回马枪,在洪师傅武馆的厢房里,揪住了铁牛。铁牛自知不是我爸爸的对手,如果跟我爸爸硬来,肯定当下就会吃鳖。连忙放软身段,挤出笑脸,给我爸爸沏茶倒水,嘴上还一个劲庆贺我爸爸大难不死,让日本人抓去了,居然还能囫囵着回来。

  我爸爸冷冷地追问他,为什么要设那么一个套儿陷害他:“你他奶奶的也太阴毒了,你他奶奶的是要置我于死地啊,要不是井口帮忙,我他娘的现在的腿骨头都能当鼓槌了。”

  我爸爸越说越气,忍不住就要动手,铁牛连忙解释:“你既然把话说到这儿,我也就实话告诉你,那包东西真的是洪师傅让我交给你的,里边到底是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可能害你呢?到底怎么回事,你去问洪师傅去。”

  我爸爸愣在那儿,仔细回想一阵,当时铁牛给他东西的时候,确实说是洪师傅让他送过来的,现在的问题关键就是,洪师傅到底有没有让他给送那么一包东西。铁牛又说了一句:“洪师傅还活着呢,现在就在比武大会那边,你过去问问不就啥都清楚了,不行我陪你过去,当面对质。”

  我爸爸心想,当面对质那是最好,到底看看,是谁在设套害他,于是拽着铁牛一块去找洪师傅。

  中华全国首届武术大赛的筹备组设在廖耀湘第六军军部拨出来的一幢大楼里,门口还有士兵站岗,出来进去要有证件,显见,当局对这次全国性的比武还是非常重视的。我爸爸没有证件进不去,铁牛有筹备组工作人员的证件,就让我爸爸在门口等着,他进去叫洪师傅出来。我爸爸等了半会儿,也没见铁牛或者洪师傅出来,反倒是碰到了满鹤。满鹤兴冲冲地告诉我爸爸,他已经替我爸爸报了名,让我爸爸一定要参加比武:“我相信你老弟只要上场子,可能就没几个对手了。”

  我爸爸深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哪敢充大,连忙客气谦虚了一番,既然人家已经好心好意帮自己报了名,也就答应满鹤一定参加,以武会友,增长见识。满鹤这才想起来问我爸爸站在这儿干嘛,是不是来报名的?我爸爸告诉满鹤他在这儿等洪师傅和铁牛。满鹤说他刚才在里边看见洪师傅了,上一次他到沈阳来,他到洪师傅武馆找我爸爸的时候,认识了洪师傅,铁牛他却不认识:“刚才我看见一个挺壮实的汉子跟你们洪师傅聊什么来着,可能就是铁牛。既然你来了,就进去啊,在这儿等什么?”

  我爸爸指指卫兵:“人家不让进。”

  满鹤跑过去,掏出一张证件,也不知道给卫兵说了些什么,卫兵就放行了。我爸爸连忙跟着满鹤进了大楼,满世界找洪师傅和铁牛,却不见他们俩的影子,打听过后才知道,他们早就从后门走了。这明摆着是不愿意跟我爸爸见面,他们不照面,我爸爸也就没办法搞清楚铁牛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满鹤看见我爸爸满脸惆怅,追问之下,我爸爸才把找洪师傅和铁牛的缘由告诉了他,满鹤帮我爸爸分析:“你即便找到了洪师傅,洪师傅能承认是他害你吗?铁牛也没有承认啊。这样一来,你能分辨得清楚到底是洪师傅撒谎,还是铁牛撒谎么?会不会是他们俩联手陷害你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爸爸让满鹤分析得浑身冒冷汗,心情虚惶惶的有如云里雾里飘浮不定的毛叶花儿。确实如此,如果那俩人都不承认,即便当面对质,各执一词,他也没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再退后一万步说,即便弄清楚了,不管是洪师傅因为什么过节要陷害他,还是铁牛因为什么过节要陷害他,他又能怎么样?还能真要了谁的命?想到这一层,我爸爸心灰意懒,对满鹤说:“算了吧,就此打住,今后我不跟他们来往也就足够了。”

  满鹤满口喝彩:“这就对了,这才叫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别想,赶紧做准备,这次比武别说拿冠军了,就是能进了前十名,那在全国武道上也就是赫赫有名了,想开武馆还是想升官晋爵,随便你挑了。”

  我爸爸问他:“您报名了没有?”

  满鹤谦虚:“我没有,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哄着徒弟们玩玩还行,真的上阵对仗,我自己有数,别说碰上你这样的硬角儿,就是碰上铁牛、洪师傅那样的,我也不是对手。没办法,我就喜好这个,到这边帮忙,也就算个票友吧。”

  从那以后,洪师傅和铁牛就像一股青烟,从地上消失了,我爸爸再没有见到过他们。到底是洪师傅还是铁牛设套陷害我爸爸,也就成了永远的疑案。

  我记得,小时候我爸爸还跟我提起过他们,告诉我说,如果现在能找到他们,一定不会再纠缠旧事,而是要请他们好好的喝一顿,尽释前嫌,重新做好朋友:“不管怎么说,你爸爸我能在沈阳安身立命,全靠他们,尤其是洪师傅,那个时候你爸爸太年轻,有些事情做得太冒了。”

  我爸爸给我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他和铁牛的缘分没断,在一个特殊的年份,特殊的环境下,他们居然又见面了,可惜,那次见面还是没有弄清楚到底是谁先还我爸爸,反而成了我爸爸另一场厄运的开始。

  跟满鹤分手之后,回到家里,我爸爸就开始做准备,置办了一身宽松合体的衣裳,然后就开始收摄心神,静下心来练功,准备参加所谓的全国武术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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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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