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你的眼睛？……”
迷失喉间一涩，那些整理好的随便寒暄，好像忽然就不能再自然倾吐而出。
最后，在所有的无妄挣扎中，他只能艰难扯出一句：“一切如你所见。”
他的肉体尚是完整；他的神魂才刚恢复；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已经明亮如初。
月色寂寥，潭水凛冽。
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吹得周围的林木树叶“沙沙”作响。
也不知二人之间沉默了多久，幻夜才开口道：“带她回去吧。月心潭这里太冷了。”
迷失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么？她醒来，或许会想见你。”
幻夜微微一愣，随即又是一声苦笑，半开玩笑地说道：“见到我能怎么办呢？对我愧疚？然后把半条命都给我？”
迷失望了一眼在黑夜中好似看不到边际的月心潭，然后重新看向幻夜，道：“幻夜，这么千万年来，一个人守在这里……不会孤独吗？”
——“不会孤独吗”。
这一个问题，属实让幻夜有些招架不住。
——怎么可能不孤独呢。
虽然没有道理，但是依然幻想冰茧里是主人的神魂转生，所以终日终夜、终月终年地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最后终于守得冰茧破封，结果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孩子。——甚至一睁眼就认了那个堕神为母，跟她跑了。
于是这么千万年来的寄托，——再次消弭。
倘若不是迷失这次让他去帮遗洛一把，他现在估计都还在寒潭深处沉眠。
因为只有睡觉，才能什么都不必怀念。
他迟迟没有回答，迷失便开口，打破了此刻的沉默：“你今天也见到诺尔瑞夕了吧？毕竟守了他千万年，再次见到，还是会舍不得的吧？”
“……也还好吧。”他这样回答。
舍不得……么？
幻夜不禁回想了一下今天去遗洛的木屋时，见到诺尔瑞夕时的感想。
嗯……其实也没有特别舍不得。
不过看到他除了瞳孔和毛发的颜色之外，都已经像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时，还是觉得很欣慰的。
这个堕神莽撞是有了点，但是照顾孩子还是很谨慎温柔的。看那几个小家伙们黏她的程度，都能知道她是一位不错的母亲。
不过既然说到了那几个小家伙，幻夜不禁又问道：“话说……迷失，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黑头发的男孩，——有些可疑？”
迷失刚想开口，余光不经意瞄到遗洛沉睡的容颜，心下又不禁一片柔软。
他放轻了声音，道：“的确，他是恶魔之子。一旦知晓了这一个身份，身边发生的所有不幸，都很有可能推脱或强加在他的身上。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的出身也不是自己能够选择，他现在甚至还那么小，他能做什么呢？”
“……啧……堕神究竟是在哪里捡到他们的？”幻夜双眉紧蹙，“总之，他们以后或许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迷失微微垂眸，眼中有万千星子温柔。
“阿洛从来不听话的。她决定了的事情，除非自己说放弃，旁人的任何劝阻，都不能使她动摇。”
“这个我知道。”幻夜摆摆手，“她说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她负责，可是伤害既然已经造成，她要是补不上、无可挽回了，——该怎么办？”
月光偏移了几分，照在遗洛的眉心上，银蓝色的“倒月玦”的图案上面便更蒙上了一层银白，如梦似幻。
或许是寒潭寒气袭人，迷失将遗洛抱紧了一些，然后足尖点着那些玫瑰花瓣，一步一缓地向岸上走去。
夜风带着他的温柔声音，吹进幻夜的耳朵里，久久不绝。——
“我本来就是为阿洛而来的。我了解她，所以她想做的事情，即便我觉得荒唐了，我也只劝一次。她若还要继续，那我便陪着她继续。到时候若真的覆水难收，我也能陪着她收拾。”
——“幻夜，世间从来都没有最坏的结局。”
“你不要担心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