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希特,迷境森林太小了,你不应该总是困囿在一隅……”她说到这里,喉间莫名一梗,但是很快又舒缓过来,便继续说道,“约希特,你现在还小,不能理解外面的世界之广,所以你才会留恋在这一个地方。等你长大了,你会逐渐开始向往的。”
她的眼神忽然染上许多哀伤,甚至连声音语气中,都夹杂着不可忽略的悲凉:“与其你们到时候纷纷埋怨我为什么不放你们到更广阔的世界去看看,不如我先告诉你们这些,让你们能提前对此做出一些判断。
“这样,离别的时候,我们彼此才不会难堪,才不会手足无措。”
——这样,离别的时候,我们彼此才不会难堪,才不会手足无措。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约希特的耳边,久久挥之不去。
原来,不仅仅是自己在畏惧着别离,他的母亲,也同样畏惧。
他畏惧的是不能长久陪伴在她的身边;而她畏惧的则是离别时能否体面。
这人间除却离别,大多习以为常。
即便是身而为神,也不能摆脱别离之苦。
他心脏一下抽搐,猛然一疼,让他整个人不由得蜷缩了一**.子。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仅仅是设想一下未来即将与遗洛告别的时日,他都觉得难以接受。
发自本心本能地,抗拒那样的结局。
“我不要跟妈妈分开、我不要跟妈妈分开……”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带着柔弱哭腔,带着委屈颤抖。
遗洛微微一愣,只能无奈叹息一声,轻声安慰道:“约希特,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那以后呢?……”他从她的颈间缓缓抬头,浓密乌黑的睫毛上沾染了些许泪珠,就好像蝴蝶在雨后振翅,翅膀不小心扫到了才被大雨冲刷过的花草,露水流落在翅膀上。
清澈,明净,甚至脆弱。
遗洛从来不许诺给任何人毫无意义的幻想,也从来不说一些往后无法确定的话。
所以,她只是万般无奈,却又极尽温柔地,对他说道:“约希特,我们都不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他忽然固执起来:“如果一定要知道呢?”
遗洛眉心微微一蹙。
约希特看上去很小,但是心智上却是颇为成熟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很懂事,说话做事时,都有一种令人心疼的分寸感。
但是他今日却是一反常态,甚至对某件事情的固执程度,渐渐演变到了“偏执”的态度。
这不是什么好的发展方向……
小孩子的依赖性,真的已经这样刻入骨血了吗?
可如果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为什么斯贝一不是这样呢?就连木昔,也不是这样的……
她脑海中思绪翻飞,但是却下意识地先回答他:“约希特,如果我们一定要知道以后的事情,我们唯有自欺欺人。”
四周忽然沉默了。
约希特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沉默,是因为他已经明了他刚才的失态。——他才披上的羔羊的伪装,在面对另一匹贪狼的时候,开始有了撕裂的迹象。
诺尔瑞夕沉默,只不过是想看看这黑心的小白花究竟还能有什么新奇的手段来博得遗洛的垂怜和宠爱。
虽然他没太探究清楚约希特的那些手段,但是他也大概清楚了。——他的这位便宜母亲,虽然容易心软,但是最有主见,不会因为他人随便的一句言语而改变自己的观点。
除非他人可以说服她,不然,她宁可自己撞破南墙。
然后在头破血流之前,及时回头。
而遗洛左肩上的卟叽之所以没了动静……
诺尔瑞夕看了一眼遗洛肩上那只昏昏欲睡的喜鹊,不禁莞尔。
这样沉重的场合,还有约希特时不时飞来的眼刀的威吓之下,这只总是“叽叽喳喳”的聒噪喜鹊,竟然就这么直白地睡去了……
不得不说,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颇为强大的了。
四下的空气,既沉寂又尴尬,诺尔瑞夕又等了几息,掐好了一个点,便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寂静。
也将遗洛左肩上的卟叽直接吓醒。——
“妈妈,你先跟约希特弟弟好好说说吧,我先出去了。”说完,他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瞄了一眼卟叽。
遗洛点了点头:“好,你先出去吧……”
在诺尔瑞夕转身离去的时候,卟叽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遗洛,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便也扑簌着翅膀离开了。
——嗯,相比约希特那个占有欲顶格的小毛孩,这个诺尔瑞夕看上去还要更懂事温柔一些嘛~不过自己刚才听了那么多遗洛大人的私事,遗洛大人会不会很介意啊?以后会不会不喜欢她了啊??……
啊啊啊啊啊——千万不要这样啊!!她下次再也不当八卦的小喜鹊了QAQ!!
她有些懊悔地闭上眼睛“喳”了几声,却没想到直接与刚出来的诺尔瑞夕撞了个正着。
她一吃痛,便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小翅膀揉揉被撞疼了的小脑袋瓜,但是却忘记了自己正在半空。
眼看着就要掉下来的时候,幸好诺尔瑞夕眼疾手快,将她接住了。
他的身体并不温暖,掌心也是微凉,但是格外柔软,卟叽躺在这小手中,还觉得甚是享受。
“你没事吧?”白色的男孩温声关切问道。
卟叽扑扇几下翅膀,飞离了他的掌心,对他摇了摇毛茸茸的小脑袋,然后又轻轻“喳”了几声。
——“谢谢你,我没事。”
虽然诺尔瑞夕听不懂她的鸟语,但是也大概猜出她所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便也笑着摇摇头,道:“不用谢。”
卟叽则显得有些惊讶地叫了几声:“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诺尔瑞夕眉心微蹙,显得有些为难了。
这段话,他就猜不出来了。
于是他礼貌性地拿起桌上的一朵之前鸟儿们带给他的铃兰花,递到了卟叽的鸟喙前,道:“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祝你今天有个好心情。”
卟叽有些受宠若惊。——
天啊,遗洛大人这次带回来的这个人类小孩,未免也太温柔了吧!
而且,——“祝你今天有个好心情”,——这简直太像遗洛大人会说出来的话了!
——难道约希特和斯贝一是外面随便捡回来的,眼前这个男孩才是遗洛大人亲生的孩子吗?……
她越想越离谱,俨然已经忘记眼前的事情。
直到诺尔瑞夕将手中的铃兰再往她眼前送了送,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她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诺尔瑞夕一眼,然后衔过那朵铃兰,扑腾着小翅膀离开木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