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水面被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隐约可见其下有一个暗影,缓缓上升。
最后,水中的不明物体破水而出,完全展露在三人眼前。——
冰蓝色的、椭圆体的一个宛若蚕蛹的,微微泛呈幽幽蓝光的东西。
——那是一个冰茧。
遗洛眉心微蹙,感受到里面包裹了一个生命体之后,便看向幻夜,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幻夜细眉一挑,反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
遗洛并不上他的当,只道:“我只想知道答案,并不渴求探索。”
迷失闻言,不禁莞尔。
——有些神啊,懒都懒得这么理直气壮。
幻夜也并不打算真的让遗洛去打开这脆弱冰茧,刚才也不过是说着玩的。
因为他觉得遗洛身为堕神,必然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让迷失这样温柔的信仰神明都将她遗弃。而且,就刚才遗洛对他的态度来看,他觉得遗洛不止罪孽深重,而且还是个只知道打架的莽夫。
这样鲁莽的堕神,或许会伤到冰茧之中的脆弱生命。
于是幻夜飞近冰茧,抬起右手,落在冰茧的正中心位置。
自掌心迸出金色的明光,迅速扩开,将冰茧完全包裹住,也将此刻的晦暗全都照亮。
金光很快散去,只有冰茧上还泛呈微弱的光亮。
经受过金光的洗礼之后,原本还是不透明的冰蓝色冰茧,竟然变成了完全透明的一个壳子,将里面的生命,完全暴露在隐隐微光之下。
迷失看不到,但是遗洛却看的清清楚楚。
因为自己前不久才收养了两个小崽子,所以对于透明冰茧中的那个弱小生命,她自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慈悲与怜悯。
——是的,冰茧之中,是一个孩子。
一个全身赤.裸的、抱住膝盖蜷缩起来的孩子。
宛如雪一般的白色长发,遮住了半身的肌肤,映衬得肌肤,也是洁白无瑕。
他好像一个精致的雪人,嘴唇也苍白不见血色,甚至就连睫毛都是白色的。
遗洛忍不住离开迷失的怀抱,靠近那个已经透明的冰茧。
迷失的怀中一空,心中便升起一股钻心的空洞。
他不再靠近,只是愣怔在原处。足尖的玫瑰鲜红欲滴,和迷失一起,任由自己被黑暗与荒芜包围、侵蚀,不肯自救。
那边,遗洛目不转睛地看着冰茧中的那个白色长发的孩子,不可置信地问道:“幻夜,这是你的孩子么?”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闻的颤抖哭腔,幻夜一定会觉得遗洛就是在取笑他。
但是这位堕神的语气,即便是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也实在是难掩悲伤。
他便认真解释道:“这是我不经意发现的……要说具体的时间,那时候,三界的大战应该才平息没多久。我追随主人的战灭余迹,不注意就进入了这一片森林。
“而主人气息的最后停留之处,就是这片‘月心潭’。——当然,当时这潭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是自从我久踞此处之后,它的名字就叫‘月心潭’了。——你这森林里的怪物们还真是会取名字……
“当时,潭心中,就有这个冰茧。
“我起初,以为这是主人为自己留下的后路。——在自己战灭之后,残存一缕意念,来到这里休养生息,便能重生。
“于是我在此处日夜相守。——虽然我当时已经感知不到主人的任何气息了,但是至少主人残留在我眼中的眼睛,还‘活着’。
“直到……”他言至于此,便停住了声音,再难开口。
“直到——你亲身感受到那双眼睛在你的眼中融合,并最终成为了你的眼睛,——你才知道,你的主人真的已经陨灭了。对么?”遗洛接过了他未说完的话。
“你倒也不是太过粗莽的堕神。”幻夜难得对她言颜带笑。
遗洛无视他话语中似有若无的嘲讽,只问道:“这孩子既然不是你的,也不是将明神将的转生,那你为何还总是苦守此处?”
幻夜眼神一冷,道:“主人的眼睛融合于我的眼中之后,我便一蹶不振。
“这冰茧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我身为‘荒雪’,乃冰雪域主,竟然都不能动它分毫,只能隐隐感受到里面有什么体征微弱的生命留存。
“不过几天之后的某个月圆之夜,这冰茧自潭心中缓缓上升,沐浴月光之后,茧身透明,我才看清,里面真的有一个生命,并且还是‘人’。
“这冰茧中的人虽然与我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后代。而且主人已经陨灭,他周身也无半点主人的气息,所以也不可能是主人的转生。
“我这才开始思虑,当时主人在战场上战灭,怎么还会有一缕余迹残存、并且容我追随至此?思来想去,必定是有人指引我来此。
“如果引我来此的人不是主人,这里原有的东西,也跟主人毫不相关,那么,那个人引我前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便一直守着这只冰茧。然后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就一直守到了如今。”
幻夜一番话说完,遗洛将对冰茧中的孩子的怜悯慈悲先放到了一旁,禁不住讽刺了一句:“你指望这样守株待兔,将暗中操控的人‘守’出来么?”
幻夜也并不在意她的讽刺,甚至颇为自嘲地说道:“主人陨灭,是非我大多无心过问。这森林宁静,潭泉清冽,最适合我这丧家之犬苟且偷生。能等来幕后主使自然是好,要是等不来,我便在这森林中长踞,又有何妨呢?”
“倒也无妨。”遗洛也坦率直白。
顿了顿,遗洛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这个冰茧,你自三界战定便发现了??”
幻夜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怎么了?”
遗洛不禁重新看向那个透明冰茧中的小孩子,眼中神色复杂至极。——
约希特和斯贝一,一个是恶魔,一个是天使,都还是要吃些东西来补充体能、维持生命。然而眼前的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人类的七八岁模样罢了,竟然已经长达千万年不曾进食……
她心中一痛,心想,这里面的孩子真的还活着吗?
她忍不住抬手上前,好想将这个孩子拥入怀中,给他喝牛乳,或是露水,或是给他吃木昔家的烤面包……
然而,那只右手刚刚触及冰茧,那冰茧竟重新被冰霜裹住,再也看不清其中的景象。
随着冰蓝色的完全包裹,冰茧忽然开始碎开裂缝,其中便有微微金光,迸射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