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水师提督衙门。
森严的大堂内,光线被密密麻麻的窗棂,切割成条,投射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棋盘。
施琅端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面沉如水。
他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一枚残破的铁片——
那是从海战中缴获的李氏火炮碎片,入手冰凉,仿佛还能嗅到一股硝烟的气味。
桌上,不仅有标注着,密密麻麻红蓝标记的海图,更有数份摞起来,足有半尺高的卷宗。
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名字——李云飞,
以及他一手打造,如今已隐隐有割据东南之势的“东南海商联盟”!
“李云飞……”
施琅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关节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击溃郑芝龙,硬撼红毛夷,更以奇技淫巧,造出这等犀利火器……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实乃心腹大患!”
他看得很清楚,李云飞的崛起,绝非仅仅依靠船坚炮利。
那份情报记载的,整合郑氏残部、收拢人心、开港通商的手段,
无一不显示其过人的手腕与野心!
简单的军事围剿?施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是蠢材才会干的事!硬碰硬,就算胜了,清廷水师也得脱层皮......
徒然让荷兰人、甚至不知藏在何处的暗流,捡了便宜。
“提督!”一名心腹快步入内,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禀报,
“最新密报,李云飞在加速整合郑氏旧部,其控制下的港口贸易量……正以惊人速度攀升!”
“而且,他似乎在尝试与我们封锁线之外的势力接触!”
施琅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扫过,让心腹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果然按捺不住了吗?”他心中冷哼,随即沉声下令:
“盯紧他!所有进出港口的船只,无论大小、旗号,全部记录在案!我要知道他每天吃几碗饭,见几个人!”
“是!”心腹退下,
施琅的目光重新落回海图,手指在李云飞控制的几个关键港口上重重点过。
“对付此子,需用雷霆手段,也要抽丝剥茧,断其根基!”
很快,一场秘密军事会议在提督衙门召开。
“诸位,”施琅环视着在座的心腹将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云飞坐大,割据东南,朝廷震怒!但此子势大,强攻非上策。本督已有计较。”
他松开拳头,伸出一根手指:
“其一,练兵!强军!福建水师必须脱胎换骨!我会亲自上奏朝廷,请求调拨最新的红夷大炮,更换战船!粮饷、抚恤,本督也会一力承担,绝不让弟兄们流血又流泪!”
此言一出,堂下诸将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强军!新炮!这是所有水师将士的渴望!
“其二,经济封锁!”施琅环视众人,伸出第二根手指头,
“断其财路,如同扼其咽喉!我会以朝廷名义,严令沿海各省,禁止与其贸易往来!同时,警告那些与他暗通款曲的洋人,是选择大清友谊,还是选择一个海上逆贼!”
一名副将站起身,行礼过后,微微皱眉:
“大人,李云飞如今羽翼丰满,恐怕……那些亡命徒未必肯束手就范,沿海走私怕是难禁!”
“难禁,也要禁!”施琅眼中寒光一闪,
“走私?那就连船带货,一起沉到海底喂鱼!本督倒要看看,是他的船多,还是我福建水师的炮弹多!同时放出消息,与其切割者,朝廷将给予优待和补偿!咱们拉拢一批,打压一批!”
“其三,暗探!”施琅提高嗓门,伸出第三根手指,
“加强细作渗透!李云飞联盟看似铁板一块,但人心最难测。重金悬赏,收买内应!本督要知道他每一个决策的细节,找出他的弱点,一击毙命!”
“提督大人英明!”众将起身,欣然应诺,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大厅。
……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东海城的李云飞指挥所内,气氛同样凝重。
“施琅……来了。”
李云飞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在座的核心成员——张大力、铁柱、林倩倩等人,
“这位新任福建水师提督,不是郑芝龙那样的草莽,也不是无能的官僚。”
“他是个真正懂海战,有手段的狠角色。咱们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的语气平静,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张大力率先开口,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怕他个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敢伸手,俺就剁了他的爪子!”
“大力,不可轻敌。”
李云飞抬手制止了他,眼神锐利,
“施琅此来,必然做足了准备。从咱们得到的情报看,他正在整顿水师,更换装备,显然是打算打持久战!”
林倩倩接口道,声音清冷而干练:
“不仅如此,施琅已开始运用官方力量,对咱们的贸易伙伴施压,试图构建经济封锁网。有几家原本与咱们关系密切的南洋商行,态度已经开始变得暧昧。”
“经济封锁……”李云飞眉头紧锁,这的确是打在了他们的软肋上。
海商联盟的根基就是贸易,一旦贸易线被掐断,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反制!”李云飞眼中闪过决然之色,
“倩倩,贸易网络不能断!立刻启动备用航线和合作伙伴,那些摇摆不定的,给他们一些‘提醒’,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他们真正的衣食父母!”
“必要时,绕开封锁线,走私也要把货运出去,把银子运回来!”
“明白!”林倩倩点头,眼中的忧虑一扫而空。
“大力,铁柱,”李云飞转向两人,
“港口防御等级提到最高!巡逻队增加一倍!所有战船保持战备状态!”
“施琅要练兵,咱们也练!把缴获郑氏和荷兰人的火炮全用起来,让弟兄们熟悉各种火器!”
“是!”两人齐声应道,战意昂扬。
李云飞深吸一口气,继续鼓舞士气:
“他封锁,咱们就突破!他拉拢,咱们就反制!传令下去,安抚内部,重申规矩和福利,让所有人都知道,跟着咱们才有肉吃!”
“同时,对那些配合朝廷封锁,刁难咱们的港口和势力……让他们尝尝,得罪咱们的代价!”
两天后,东海城港口。
一艘挂着福建水师旗号的快船,直抵码头,船舷沉重地撞出一声闷响,惊飞了几只海鸥。
没等船稳,一名身披绸缎、脚蹬绣靴的使者便迈下跳板。
护卫紧随其后,如影随形。几副甲胄,在阳光下耀眼刺目......
货郎见了,不敢多看一眼,匆忙收拾摊子,躲进巷子。
李云飞的指挥所门前,侍卫抬手阻拦:“请止步,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不必了!”
使者右手一挥,眉间一挑,抬脚便入,身后护卫立即推开侍卫,毫无顾忌地涌入屋内。
“放肆!”张大力的嗓音如雷闷响,一股火从眼底直窜,正欲拔刀。
李云飞的手抬了抬,他随即止住了动作,但依然死死盯住来人。
使者只当作看不见,缓缓摊开金边绸缎文书,捧在手中,开始了宣旨:
“大明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奉旨晓谕!”
“着尔李云飞,认清形势,幡然悔悟,即刻归顺朝廷!施提督念尔有功于海疆,愿保举尔为参将,共享荣华富贵!若执迷不悟,天兵一到,玉石俱焚!”
一瞬间,指挥所内死一般寂静。
张大力等人勃然变色,怒目而视,手再次按在刀柄上。
李云飞却面色平静,只是眼神深处,仿佛有风暴正在酝酿。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份措辞强硬,却又透着一丝“招安”意味的文书。
“招安?”
李云飞看着文书上的字迹,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莫测的笑容,轻轻吐出两个字: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