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城,联盟议事厅。
气氛凝重如铅,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味。
那份"招安"文书,如同烧红的烙铁,被核心成员们一一传阅,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招安?招啥安?”
张大力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粗犷的脸上满是怒火,
“水师这帮鸟人,当咱们是郑芝龙那样的软蛋?想让俺们放下刀枪,任他宰割?做梦!一句话,打他丫的!”
“大力兄弟息怒!”铁柱相对沉稳,但紧锁的眉头,也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打是肯定要打的,但不是现在。施琅的水师今非昔比,咱们……还需要时间。”
他看了一眼李云飞,意有所指。
林倩倩冷静地接口,声音清脆却带着锋芒:
“施琅此举,一则探查咱们的虚实和决心,二则分化咱们内部,三则为他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制造口实。直接拒绝,等于立刻撕破脸。但接受……更是自寻死路。”
她顿了顿,看向李云飞:“我认为,可以‘接’,但不能‘受’。虚与委蛇,拖延时间,才是上策。”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长桌尽头的李云飞身上。
李云飞面沉如水,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笃笃声。
他拿起那份文书,扫了一眼上面“参将”、“共享富贵”等字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荣华富贵?大清的官,咱们兄弟们哪个稀罕?”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施琅想用一张纸,就收了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痴心妄想!”
他猛地将文书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议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倩倩说的对,拖!”
李云飞眼中精光一闪,做出决断,
“回复施琅,就说咱们感念朝廷天恩,愿意考虑。但条件要苛刻!比如,要求朝廷赔偿上次荷兰人入侵造成的损失......要求咱们在南洋的自由贸易权不受任何限制……”
“总之,漫天要价,让他知难而退,或者,至少让他陷入无休止的扯皮之中!”
“妙啊!”张大力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担心,“可万一施琅不上当,直接打过来呢?”
“所以,拖只是手段,备战才是根本!”
李云飞霍然起身,目光如炬,扫过众人,
“从现在开始,整个东海联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铁柱!”
“在!”
“火器厂产能开到最大!我要新式火炮!灭火弹、弹药!钱不够,找倩倩!”
“人不够,整个东海城所有工匠都给你调配!一个月!至少一半的主力战舰要完成换装!”
“是!保证完成任务!”铁柱眼中燃起火焰,大声应诺。
“大力!”
“在!”
“所有舰队取消休假!训练强度加倍!给我盯着施琅可能用的线列战术,狠狠地练!”
“水兵、火炮手、陆战队,每天都要练!要在施琅打过来之前,把咱们的兵练成虎狼之师!”
“大哥放心!保证把他们练得嗷嗷叫!”张大力拍着胸脯,战意高昂。
“倩倩!”
“属下在。”
“找最能言善辩、最会胡搅蛮缠的人,去应付施琅派来的使者!记住,目标——拖时间!”
“同时,全面启动情报网,我要知道施琅那边的粮草、弹药补给情况!还有,试着在水师内部……埋几根钉子。”
“明白!”林倩倩眼神锐利,点了点头。
李云飞深吸一口气,环视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诸位,施琅是强敌,告诉所有兄弟,挺过这一关,东南大海,将真正由咱们说了算!”
“是!”众人齐声应喝,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气势,在议事厅内升腾而起。
远处船坞里,火花溅起,一锤接一锤,密集又急促。
工人身影在焊光中晃动,汗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有人抬头擦了一把脸,黑灰混着油污,抹出一道道模糊的纹路。
巨大的起重臂缓缓转动,一门火炮被吊离地面,像被钢索驯服的野兽,稳稳落入货架。
厂区后方,烟囱正吐着浓烟,风一吹,烟雾翻卷,散向四周。
训练场上,炮声震得尘土飞扬,士兵列队冲锋。张大力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有人摔倒了,爬起来,继续冲。
汗水浸湿背脊,晒干了又被新一轮汗水濡湿,衣服贴在皮肤上,像裹着一层铠甲。
而在不远处的议事厅内,门关得严严实实。
李云飞派出的谈判代表,正与施琅派来的官员隔着一张桌子,语速缓慢,像是被掰开揉碎了再吐出来。
“保留你们自由贸易这事,咱们得讲清楚。不是我们不信任,而是……”
“诚意嘛,总得拿得出点像样的东西。”
“还有,这历史上的账,是不是也得翻一翻?”
水师官员手指在桌面来回敲,茶杯早凉了。
他皱着眉,眼神扫过对面那人,像在看一张写满圈套的纸......
嘴上应着,心里已乱作一团。
外面天光渐暗,水师官员揉了揉太阳穴,脚步沉重地离开议事厅。
谈判无果,像一场在泥潭中挣扎的角力,谁都不肯先松手......这判,根本没法谈!
与此同时,另一种对抗,正在街巷之间悄然展开。
林倩倩站在仓库门口,望着几名搬运工,抬着沉甸甸的木箱上船。
她没说话,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数字和地名的纸条,递给身边的副手。
“这批货物走北线,换人手,路线也得变。”
“走北线?那边风头紧。”
“越紧越看不出。”
副手一愣,低头应了声“明白”,转身消失在浓雾中。
仓库内,货架空了一排又一排。
食盐、布匹、药材……价格一夜之间翻了几倍,街头巷尾,叫卖声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因为而施琅已经开始,对他们进行了经济封锁。
林倩倩盯着账本,眉头没松过。她坐在灯下,一封封翻着桌上的信纸。
来自沿海、山地、内陆的密信,字迹不同,却都有一股共同的压抑劲儿。
有提到被朝廷冷落的军头,有暗示对水师不满的地头蛇......
她一一记下,打算暗中联络那些人或地方势力,试图建立“反封锁同盟”。
林倩倩的情报网络也在全力运转,不断将福建水师的动态、兵力部署一一传递回来......
与此同时,水师探子也如跗骨之蛆,想方设法渗透东海城,刺探李云飞的备战虚实。
东海城外的山路上,一名挑担老者走进水师驿站,背篓里藏着一张折叠的地图和一封匿名信。
一人翻开机密档案,眉头微动,手指轻敲画着红线的地图。
“李云飞的粮道,可能在这。”
“再查,再试探。”
“他有咱们的人,咱们也得有他的人。”
双方你来我往,无声的较量在每一个角落上演。
时间,就在这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虚与委蛇”和“厉兵秣马”中飞速流逝。
一个多月后。
福建水师提督衙门。
施琅面无表情,听着部下关于“谈判”毫无进展的汇报,
以及探子传回的关于东海城热火朝天备战的密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频率越来越快。
“……李云飞提出的条件,简直荒谬绝伦!分明毫无诚意,就是在故意拖延!”
负责谈判的代表,气急败坏地发泄着不满。
施琅的目光骤然转冷,明明是三伏天,却让人感觉如同腊月的寒冰。
“拖延?”他冷笑一声,猛地一掌拍在桌上,“他以为本督是三岁孩童吗?!”
“传令!”施琅霍然起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森然杀气,
“命各营将领,三日内,所有战船整备完毕!炮上膛,帆扬起!本督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告诉李云飞,”
施琅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眼中闪着寒光,
“他的时间……到了!”